憎恨的、绝望的、痛苦的、麻木的,酸涩的……诸多情愫从暗无天日的心底一举迸发而出,结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让他濒临窒息。
蛰月把红绳放在他的面前,踩着碎雪离开了。
后面的好几天,她都偷偷跑去医馆拿药,想着多存一些以防万一。
江枳总是背着人帮她拿药,亦或者替她支开看管的伙计。两人偷偷摸摸,有种做贼的错觉。
不……就是做贼。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翌偷他父亲的令牌被打得半死,而蛰戟也早就发现了蛰月在背后的小动作。
蛰星在蛰月院门外焦灼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地排练着腹稿,深呼吸几下,终于有了敲响院门的勇气。
霎那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小百合猛地推开院门,那门发出痛苦的哀嚎,又嘎吱一下弹了回去。
蛰星默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惊得合不拢嘴。
小百合睨了他一眼,语气不算太好,“二公子,有事?”
蛰星垂眸戳了戳手指,好声好气道:“我想找月姐姐。”
小百合叉着手偏头打量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不行,小姐在练字。”
蛰星明显被这句话噎住,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起来。
小百合嗤笑一下,一直以来,她讨厌林氏,也不喜欢她的孩子,更不想给他们任何好脸色。
他们凭什么霸占本来不属于他们的位置?
以下犯上又怎么样?
除了蛰月,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蛰星:“我有重要的事找月姐姐,是父亲让我来的。”
小百合这才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哦,所以呢?”
“?”蛰星不知所措。
“好了,你别逗他了。”蛰月走了出来,站在小百合身旁,面向蛰星道:“父亲找我?”
蛰星染上忧色,点了点头。
蛰月:“知道了。”
小百合见情景有些严肃,跟在蛰月后面忍不住问:“小姐,什么事儿啊?”
蛰月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蛰星迈着步子悄悄跟在蛰月身后,心里不免被提了起来。
“你跟着干什么?”小百合有些不爽这家伙。
“我,我……”蛰星有些窘迫,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百合心里一股无名火,更加不满,准备狠狠呵斥他一顿。
“他是我弟弟,想去哪里都可以。”蛰月没有停下步子。
小百合一惊。
蛰星一怔。
……
蛰月迈入书房,坦荡地承接蛰戟的目光。
“父亲。”
蛰戟的目光在蛰月脸上流连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半点悔意,幽幽放下手中之笔。
“为什么和北境的人扯上关系?”蛰戟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饶是山雨欲来的沉寂。
肆掠的夜风从门窗外蛮横灌入,燃烧殆尽的烛火被吹得明明灭灭,揉碎了寒夜里最后一缕柔和。
“夜揽雪是我的同窗。”蛰月知道蛰戟点的是谁,也不弯弯绕绕,了当地说出口。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蛰戟周边传来,犹如冰冻三尺的荒原,冻结万物,寂寥无边。
蛰戟:“因为一个北境人,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三国并立,北境和西溪都是草原王国,唯有南宁靠海,得上天恩泽。
蛰月的祖父,为抵御西溪马革裹尸。
她知道蛰戟痛恨外邦人,因为在他眼里,这些草原上骑马狩猎的野蛮人,不论来自哪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不是只因为他。”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么做,北境从未宣战,我们何必挑起战争呢?”
蛰戟:“这不是你该管的。”
“父亲,我自小通读史书,没有一个国家在挑起战乱后能够全身而退。以数万人的命去换那几方国土真的值得吗?”
“你真是昏了头了,哪一寸王宫的建立不流汗,哪一个王国的诞生不流血?你以为现在是天下太平吗?我们不灭他们,他们就会反过来灭我们!”
“君为天,民为臣。你就是年少无知,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然做出如此逆天而行的错事!”
蛰戟的声音从寂然到嘶哑,这是两人第一次纠纷,谁也不愿意退让,各执一词,都坚持自己心中的答案。
这同样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对话,两个原本沉默寡言的人迸发出强烈的情感,却是因为争吵。
小百合和蛰星在门外立着,惴惴不安的心犹如置身狂风暴雨。
“够了,你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不要再做疯事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做皇,”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裹挟着寒风,如惊雷般掀起云层,撕裂黑夜而来,不偏不倚地落在蛰月颊侧。
蛰月没有躲,一下子摔在地上。
灼烧的痛感从红肿的脸颊传入冰冷的指尖,蛰月偏过头,用手捂住留有掌印的侧脸。
“现在清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