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跳跃着,将三张同样严峻的面孔映照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摇曳不定的黑影。
厚重的账本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纸张边缘因频繁的翻阅而微微卷曲、发黑。账本上的数字和名字,每一个都如同淬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入在场三人的眼中、心里。
“父亲,”洛兰兮的声音在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指,精准地点在账册某一页上一个反复出现的、用特殊暗记书写的代号——“鹞鹰”,
以及旁边几笔指向京畿卫戍部队的、数额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分润”记录上。
“此人位高权重,手握京畿重地兵权,如定海神针,又似悬顶利剑!若我们仅凭账本贸然行动,无异于打草惊蛇。此人一旦察觉,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商胤文,他是整个链条中承上启下的关键活口,我们必须撬开他的嘴,拿到他亲笔画押、指向‘鹞鹰’及背后更深黑手的铁证口供!这才是雷霆一击、犁庭扫穴的关键。”
洛子臣端坐主位,面沉如铁,仿佛一尊风雨欲来前的冷硬石雕。
他指尖无意识地、带着沉重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弦上。
昏黄的灯光在他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更显得他神色阴郁得可怕。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蕴含着风暴:
“兰兮所言极是。此獠不除,根基难动,后患无穷!”
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洛兰卿,“兰卿,事不宜迟!你与若庭即刻带上小梅花,持我亲笔手令,立刻去提审商胤文!
记住——”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要快!要准!要狠!撬开他的嘴,拿到供状,不惜一切代价。他若顽抗……”洛子臣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意已不言自明。
洛子臣的目光随即又落在洛兰兮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兰兮,你肩负重任,你持此账本副本——我已命人连夜誊抄,并附上我的亲笔密信,由护卫贴身保护,必须连夜启程,快马加鞭,不惜马力,务必在消息走漏前,亲手送至京中大理寺卿陈大人府邸,陈大人乃帝师,两朝元老,刚正不阿,如青松傲雪。
他直属陛下,不受京兆尹府掣肘,是唯一能绕过层层阻碍、直达天听的关键人物,此信此证,关乎国运,关乎万千将士的英魂能否昭雪,不容有失!”
“是。”洛兰卿、洛兰兮二人齐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在狭小的密室里激起短暂的回响。
一股肃杀而急迫的气氛弥漫开来。三人再无二话,眼神交汇间已达成默契,立刻转身,如同三道融入夜色的疾风,分头消失在密室门外,各自扑向那危机四伏、却又必须完成的使命。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懿城官衙深处,关押商胤文的独立小院仿佛一座孤岛,被刻意布置在远离其他建筑的角落,更显得阴森死寂。
只有几盏惨白色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晃,发出“嘎吱”的轻响,在地上投下幢幢鬼影。洛兰卿走在最前,步履沉稳却迅疾,黑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衣袂在行走间带起的微弱风声。
温若庭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心中的恨意与积压的怒火踩进地底。
梅江雪则落后半步,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无声无息,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和阴影。
一队精锐侍卫如同沉默的幽灵,分布在三人周围,刀剑虽未出鞘,但那股肃杀之气已弥漫开来,让这死寂的夜更添几分寒意。
越是接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死的院门,温若庭胸膛里的那股恨意与即将亲手撬开仇敌嘴巴、获取复仇钥匙的激动便越是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
他下意识地、反复地握紧又松开腰间的佩剑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也无法平息指尖的灼热。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战场上刻入骨髓的记忆,也是此刻对商胤文滔天罪行的控诉。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将里面的人凌迟!
洛兰卿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温若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与紧绷。
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并未回头,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温若庭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