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监正在睡午觉,被伺候的小内侍喊醒,听是冯伴读过来了,整理了形容出来。
冯令仪说了来意。
张太监笑了笑:“冯公子是千金万金人,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小福子这样年纪小小进宫的,要么是被老子娘为了几两银子卖进来,要么就是灾荒年为了挣口饭才进来的,都是穷苦人家,哪里会记什么生辰八字?”
冯令仪谢过指教:“是我疏忽。但记档上总有进宫的年份与何地人氏吧?我抄这个好了。”
张太监的笑容倒更和善了些,吩咐手下的取了钥匙去库房,不用冯令仪动手,亲自帮她抄了。
冯令仪仔细收好纸条,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取了块沉甸甸的金锞子,递给张太监。
“劳动您一番。听说宫外新采选了一批人手进来,有男有女。上回补给我的人不大合宜,殿下让我再挑几个走。监令方便让我看看名单么?”
做到提督太监这样的位置,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了,张太监想着冯伴读的身份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金锞子,听了他的话却有些诧异:“冯公子难道只看名单选人吗?”
冯令仪笑道:“先看看有没有名字对我眼缘的。”
张太监不理解,也没多问,还是去取了。
冯令仪将厚厚的一本名册翻到尾,心里渐渐沉下去,合上名册道:“上个月抄了很多罪官府邸,有家眷没籍入宫的,监令这名单上怎么没看见啊?”
“冯公子说的是戴家、韩家这几户么?”张太监问着,见冯令仪点头,再道,“底下的人坏事儿,罚没进宫的奴才是要另行造册的,毕竟终生不得出。前不久名单册子收拢进库房,一个不慎砸进了香炉里,等注意到已经烧得只剩个架子了。这……各处奴才都分配完了,也不好重新记册……”
冯令仪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没籍的罪官家眷地位更卑微,命贱如草,自然没人愿意费这个心神重新记录。
宫人再怎么敬重她,她也不可能仗着太子指使太监为她做事。
她一再谢过了张太监,慢慢走出了司礼监。心里非常苦闷。
没有名单,宫里几万太监,她要怎么找廷兰啊?
这孩子刚满五岁。宫里的腌臜地方是很容易出人命的,掉井啦、撞鬼被吓死啦、走夜路跌死啦……更多的是惹了上头生气,活生生被磋磨掉小命。
出了司礼监,冯令仪抄小路去弘光宫。
她七八岁的时候常跑这里串门,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里边伺候的宫人却是认识她的,很有些惊讶:“冯伴读……?”
冯令仪稳了稳心神,试探道:“太子殿下吩咐我给四殿下带句话,方便为我通报一声吗?”
宫人半点磕绊也没有:“您等着,奴婢这就进去回话。”片刻功夫出来了:“柳公公说四殿下还在睡着,您方便写个字条儿吗?”
冯令仪笑道:“这就不必了,劳你再走一趟,跟柳公公说,普恩山上桂花开了,改日他得了空闲,不如径直来安富坊的槐花胡同,我在那里有座宅子,离普恩寺很近,我请他去寺里吃桂花糕。四殿下不好睡这么久的,深秋里午觉容易受寒,还是请个太医看看稳妥。”
宫人一头雾水,有点生气,但碍于冯令仪的身份不好多说什么,抱怨了一句:“冯公子是好心,奴婢这么回话儿,保不定要被柳公公踢个马翻呢。”
冯令仪摸了摸鼻子,拿了几个金瓜子儿给他:“不会的,要是柳公公真发脾气,这就是你的看诊费用,我再另给你一把珍珠,如何?”
小宫人这才眉开眼笑,又进去回话了。
出来时面带疑惑:“冯公子,我们柳公公请您进去,说是四殿下已经醒了,怪他自作主张,竟敢怠慢您,要他给您赔罪呢。”
冯令仪提步,跟在宫人身后往里去,过了第一进的五间堂屋,已经看见柳如意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廊下。
柳如意打发带路的宫人下去,恭恭敬敬地给冯令仪行了礼:“我们殿下请冯公子进屋说话。”说着亲自给他打了帘子。
冯令仪挑了挑眉,弯身进去。
屋里窗扇紧闭,桌边站着一个与四皇子身形相近的男子,面容也有七八分相似,朝她抱拳:“冯公子。”
果然是假扮的。
柳如意关了门,跪下给冯令仪磕了个头:“求公子明示!”
冯令仪懒得废话,直接道:“看样子你们是知道四殿下出去干嘛的。我去普恩寺上香,在后山捡到了他,受着伤,被我带回了槐花胡同。你们是假托他的名义告病了?瞒不了多久的。我只是来送个信儿,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柳如意急道:“殿下怎么会受伤,他伤势如何了?”
冯令仪摊手:“我只知道是有人追杀他。已经请了大夫医治,要养段时日才能好全。”
柳如意听了这话才镇静下来,介绍屋里的另一个人:“这是武骧卫的刘镇容刘侍卫。”
皇上仿照汉朝旧例,给了皇后一只护卫队,便是武骧卫。如今坤宁宫空置,武骧卫自然回归皇上之手……这侍卫竟然还会听四皇子的差遣。
冯令仪无意窥探,只微微颔首:“我要回去了。你们如果派人出去接四皇子,到了槐花胡同问纪大掌柜的宅子就是。”
柳如意谢了又谢,亲自送冯令仪出去,怕被人发现异样,到堂屋就止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