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花朝节休沐,冯令仪被太子放回家,一无所知地在宫外待了三天,回东宫之后就被冷落了三天,磨着陈斐问了一下午才知道太子是为她真的一走了之而不悦。
从那以后冯令仪连休沐日也只能在东宫待到下钥的时辰。
这次太子病情来势汹汹,她也是多留了好几日,确定太子养病时日漫长,才敢应了他的话回侯府的。
计迎对太子的认知也仅来自于冯令仪给她的描述,并不好再多说什么:“那你自己要知道轻重,万一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和我或者侯爷说——别给她喂了,再吃夜里又叫牙疼。”
冯令仪遗憾地放下投喂的手,何七马上要哭,被计迎严厉地盯了一眼,可怜巴巴地把眼泪含了回去。
“少爷,你什么时候再来陪七七玩啊?”她仰着头问冯令仪。
冯令仪很少有时间来二娘住的院子,从东宫回侯府已经天黑了,往往是二娘去府里看她,但是又从来不会带上何七。
冯令仪道:“端午节哦,要是你认字认得好,到时候我带你去摘莲蓬玩。”
何七立刻大声应了:“我一定好好学!”
二娘是打算教何七经商,日后帮着替冯令仪打理连氏留给她的产业的,识字拨算盘便要从小抓起了。
冯令仪在槐花胡同这边吃了午饭才回侯府,第二日一早就进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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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物候反复,太子不慎着了凉,如今正是最难捱的时候。
风寒说来可大可小,最要紧的是细心照料,帝后不在紫禁城,整个太医院几乎都被搬到端本宫来了。
陈斐站在太子寝殿门外,看见冯令仪来了拽他到一边:“怎么才回来?玩心这么大。”
冯令仪不禁道:“殿下提起我了?”
“尚未,若是你再不回来,待殿下痊愈了你又讨不着好了,”陈斐道,“快进去吧,殿下刚醒没多久。”
冯令仪推门进去,内殿只有半靠在床上看书的太子,循着声音看过来,只看着他不说话。
几日不见,太子瘦了一大圈,眼神亮得吓人。冯令仪莫名有些心惊,几步上前行礼:“……殿下好些了吗?”
太子把案边垒着的一沓折子移到冯令仪面前,还是不说话,低头继续看书了。
冯令仪知道他的意思,翻开折子来看,果然是御医写的东宫脉案。太子病情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脉案所表都是太子见好的迹象。
冯令仪略略放心,接着就是头疼如何让太子消气。他不拿正眼看她,也不搭理她,明显是不悦了。
太子天潢贵胄,不可能容忍有人怠慢自己的。
但冯令仪又不能明着请罪自己回来晚了,毕竟是太子开口准她出宫的,只能婉转示好:“瞧着脉案上是越来越好,我就放心啦。在家里不知殿下病情,又无从帮衬,只好寄托神佛了。我随祖母往庆寿寺庆贺佛祖诞辰,为殿下求了一只驱邪避祟的平安符,虽然可能派不上用场了,殿下若不嫌弃……”
她从袖中取出这只庆寿寺住持开过光的平安符,双手捧着递到太子面前,目带希冀地看着他。
太子好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接了符:“……有心了。”
虽然语气冷淡,但能和她说话已经很好了。冯令仪再接再厉,更加周到地讨太子欢心,用的全是逗何七笑时无师自通的法子,对何七是百试百灵的。
到了用药的点儿,太子总算脸上见了些笑意。
“庆寿寺热闹吗?好不好玩?”
冯令仪回想着佛诞日:“上寺的人好多,家里的马车都过不了,只能下轿步行上山,累得腿都磨破啦。”
太子道:“我也去过,不过都是净了场的,倒没见过那样热闹的——这是岭南进贡的荔枝。”他把装着瓜果的碟子推到冯令仪面前。
岭南距京千里之遥,荔枝又极难保存,这么运过来简直价值千金。
冯令仪受宠若惊地尝了一颗。
以前在苏州时吃荔枝倒比这边方便,虽然她不觉得是什么稀罕物,但毕竟很久没碰到了。
太子见他嘴边抿起一个小小的笑涡,将今日随手拿的书朝冯令仪怀里一扔:“看久了头疼,又不能出去散散,为我读书吧。”
他半躺了下去,看起来有点疲倦的样子。
冯令仪把书捡起来,是贺延年所著《青门全集》。
她念诵的声音柔软又有些沙哑。药性慢慢上来,太子渐觉昏沉。
冯令仪见他阖了眼,放轻了声音,再过了会儿,极轻地试探:“……殿下?”
太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