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希偃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如此,还是同在秦园一样吧。”
几人进了院子,父亲又检查了冯令仪今年的功课,眼见时候不早,起身道:“早些安置了,明日祭完祖就带你去宛平陆家,记得把吴老尚书的荐信收好。”
冯令仪就把吴老先生的信放到了枕头底下。
冯希偃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叮嘱:“迎娘已经来信与我说过袁嬷嬷的事情了,她是年纪大了,做事也不大成体统,既然你不喜欢,等她被送来京城,我打发她去庄子上,你不要同别人说漏嘴了,否则老太太要罚你的。”
冯令仪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睛与连氏如出一辙。
冯希偃笑道:“你还舍不得我吗,男孩子不能失了胆量,去睡吧,过完年,父亲带你去香山打猎。”
冯令仪倒不是要黏着父亲不让他走,只是想说他对袁嬷嬷的处罚太轻了。不过林三叔在背后一个劲地使眼色让她不要多说,她只能悻悻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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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院的丫鬟请冯希偃过去一趟。老人家觉少,心里有事定要当日说清才好。
苗氏的卧房中摆了一尊观音菩萨像,冯希偃进屋时,母亲正在佛像前捡佛米,袅袅青烟中,观音面容模糊,宝相庄严。
冯希偃安静地坐在炕桌边,等母亲做完了每日的祝祷才起身扶她过来。
苗氏让儿子喝茶:“你真的决定好了让令哥继承侯府了?你媳妇那里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去的,我瞧着瑾哥才更妥当。”
“瑾哥性子不成,”冯希偃声音沉肃,“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见了我便唯唯诺诺,失了胆气,大了也不是个能立得起来的。”
苗氏轻嘲:“这么小的孩子,性子都还没定,你要是真的看重瑾哥,哪里没有法子纠过来,把他一同移到前院教养也就是了。都是骨肉,你不要偏心偏得太厉害了。”
冯希偃漠然道:“他有宁氏看着足够,如今不过是瓒哥换成令哥罢了,娘不必多说。”
苗氏心里一阵火气,但是这个儿子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由她摆布亲事的少年了,只好忍耐道:“历来爵位继承,非嫡才立长,就算你逼着宁京瑞同意把令哥记在宁氏名下,世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朝堂上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你出错呢,二老爷有应对之策了?”
冯希偃对着紫禁城的方位拱手:“儿子从广西回来的军功换了圣上一道空白的圣旨,放得久了恐怕君心不安,不如借此机会用了,宁京瑞这几年越来越谨慎,权欲也大了,圣上不会看着两个位高权重的武官长期和睦的,儿子不好在朝堂上再同他站在一处了,今次闹开,也好表明立场。”
官场上的事情,苗氏久居内宅,不好多说什么。既然儿子心里有数,她只好道:“罢了,你在广西打了三年的仗,这么大的军功,却愿意拿来换这种事情……都随你吧。若不是在广西音信不通,你也不至于等到令哥五岁才知道他。你在苏州养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来路,府里这泼天的富贵都不能留住她,非要带着孩子住在外头……”
冯希偃沉默,苗氏是知道他半点不透露苏州那女人身份的,连她想派人去打探都被儿子拦住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关心起儿子的起居来,拍了拍手掌。
紫竹院的大嬷嬷从壁橱后领了两个如花似玉、含羞带怯的貌美女子出来,苗氏笑眯眯道:“你不喜欢宁氏,我瞧你院子里的人都不得你心意,这两个丫头你领回去,别再清心寡欲的做和尚了。”
冯希偃看都没有看二女一眼,站起身道:“儿子也是坐三望四的人,娘就不要再插手我房里的事情了。您既然无事,儿子这就退下,娘早些安歇了吧。”
他行了个礼就要离开,苗氏嘶哑的声音叫住了他:“站住!你回来——老二,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年送走了沈氏,害得她……”
大嬷嬷听这话头不对,赶紧带着两个失魂落魄的二女下去了。
冯希偃没有回头,低声说:“娘想多了,儿子怎么敢怨怪母亲。书房还有事,儿子这就走了。”
苗氏无力地捶着迎枕散火气,知道自己刚才是失态了,对大嬷嬷嘟囔道:“你说这是何必呢,要是真这么喜欢苏州的那个,瑾哥和琅哥可都比令哥年纪小!人都死了,做给谁看!还不是我这个娘心疼他?孽障!”
大嬷嬷笑着给她捶背。
苗氏歇下了,大嬷嬷的干女儿悄悄来了她房里,正是苗氏预备送给冯希偃的其中一个:“干娘,您瞧着侯爷真的没有可能收下我吗?老夫人那话有理啊,侯爷莫不是没有看清我的样子……”
大嬷嬷意味深长道:“你没有这个运道,认了吧,改日我再给你找门亲事,聘到外头做正房太太才是出路!瓒世子十岁左右开始,侯爷就不往内院走了,你道瑾三爷和琅四爷是怎么来的,一个是二夫人使了手段怀上的,一个是侯爷同二夫人大吵一架之后有的,你见着薛姨娘没有,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干女儿吃惊道:“老夫人不知晓吗?”
大嬷嬷压低了声音:“这种事情,瞒上不瞒下的,老人家是有孙万事足,何必烦扰她呢。侯爷的心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