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恋上你看书网 > 三十六陂春水 > 第21章 第 21 章

第21章 第 21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虽是热孝,她并无功名,于读书是没有妨碍的。父亲走后第二日,冯令仪也启程回书院了。迎娘让家里的针线嬷嬷在她的衣服前襟都缝上一块巴掌大的麻布。

白石潭书声琅琅一如往昔。学里坐馆的先生一共十四位,冯令仪的正经老师是山长吴友可恪,只是老山长不常上课,冯令仪跟着白先生读书更多。

日间休息,她没有心思同往常一样和同窗玩耍或是小小卖弄一番,独自坐在槛下把玩一块端溪石。这石头模样别致,有些像狐狸姿态,冯令仪想着自己能不能按着花样刻一个出来。

后脑被人敲了一下。

肯定是戴丛兰!冯令仪回头怒目而视。

戴丛兰今年十岁,为“老”不尊,总是欺负她这么一个小三岁的娃娃。

冯令仪恼道:“我今日可没有招惹你,先生也没有夸我,你做什么又打我,再来我就不客气了!”

戴丛兰长眉一挑:“你看你总是夸大其词,我不过轻轻碰了你一下,这也能叫打你?你敢说我弄疼你了?”

还真是不怎么疼。冯令仪语塞,本来就心情低落,顿时起身要离开。

戴丛兰伸手拦住她的路:“哎,你转性了?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看戴兄是看上这块宝地了,我让给你就是——”她说着就要绕过他,戴丛兰闪身挡住,冯令仪提高声音,“别挡我的路!”

戴丛兰身后就是他的小跟班们,其中就有知府大人家的郑行瑞:“丛兰兄,冯令仪他娘刚刚去世,我看他肯定是要偷偷一个人哭鼻子呢。真是不知羞,我娘说这次他家的丧礼是京里一个大官主办的,连娘子可是守寡之人,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和戴丛兰邀功似的嚷嚷。

戴丛兰是南直隶巡按都御史戴贤之子。郑太太不顾丈夫反对,一心与戴夫人交好,戴丛兰年纪小小已是秀才,郑太太就教导儿子多学学戴同窗。

这话就不好听了,冯令仪忍不住撸起袖子上前:“你再说一句试试!”

郑行瑞缩了缩脖子。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冯令仪一介商贾之子敢殴打他这样的官家公子。向先生告状,先生只会袒护冯令仪;向爹娘告状,总是被安抚一顿就没有后续了。娘说是因为连娘子给衙署捐纳钱银太多,苏州年年上缴的岁银足有二三成是连娘子所出。真是岂有此理!

“你娘去世了?”戴丛兰才注意到冯令仪衣服上的麻布,顿时皱起眉,拎着郑行瑞的衣领往前,沉声道,“给冯令仪赔礼,你怎么能随口攀污人?”

郑行瑞长大了嘴。丛兰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和冯令仪一向不对付吗!

他不情不愿地向冯令仪道歉。

这就算了。冯令仪也有点惊奇戴丛兰的举动,瞥了他一眼:“哼,我看你们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都是一条藤,我懒得跟你们再掰扯。郑行瑞,要是你再敢胡言乱语,就准备好再和我打一架吧。”

她捏着石头离开,先生应该快要讲学了。

没走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竟然是戴丛兰,那群小跟班也没了。

冯令仪不想理他,等他自己说来意。

戴丛兰偷觑她脸色:“我事先并不知你家出事了,只是看你这么久没来书院,问先生也不说——”

冯令仪有点难以理解:“莫非你寻我麻烦寻上瘾了,我不在书院,没人和你争第一不是好事吗?”

戴丛兰挠头:“话也不是这么说。总之,我以后不会再瞎欺负你了,郑行瑞出言不逊,我会教训他的。你……你别太难过了,我们的交情总比寻常人深,要是你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我。”

冯令仪停下来,上下打量他:“你这是良心发现了,好难得啊!”

戴丛兰一听就知道他没有放在心上,郁卒道:“我是认真的——”

先生的长随敲铜锣,马上要开课了,冯令仪含糊应下,向前跑去。

.

这几日白先生布置的功课颇有些奇怪。

往日他们学后大多是背诵《幼学》、《弟子规》中的篇章,先生考问之后解释义理,然后要他们教授过的内容写一篇理解文章交上去。近来渐渐杂糅了四书中的内容。

但是从冯令仪回书院次日开始,先生布置的功课内容竟然有了老庄之学。

冯令仪和同窗们都不解其意。

《庄子》中的文章长而晦涩,冯令仪每晚点灯背诵,到了查问的这天方能顺利度过。

山长大人破天荒地来了教舍,说今日春光正好,由他来教课。吴山长一把白胡子,以礼部尚书之位致仕,历经三朝,十分有名望,为人也格外严肃,小童子们不敢窃窃私语,课堂落针可闻。

老先生在上首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是以生老病死皆为万物规律,顺应天地之道安时顺势,方为根本。”

冯令仪慢慢坐直了身子,后面的戴丛兰悄悄戳了戳她的肩膀,冯令仪没有理会。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人之生死与春夏秋冬四时之行并无差别,庄子妻死,即以天地为棺廓,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济送,寝卧于天地之间,庄子以呜呜啼哭为不能通达天命,是以鼓盆而歌,反而庆祝妻自此化于天地。”

先生有绝对的权威,传道授业时学生是不能随意打断的。冯令仪心有疑惑,庄子是先贤,如此圣人,他的思想我等小辈真是难以理解啊!难道人之生死这样轻易就能释然吗?

娘过世了,最开始几天她那么伤心,其实离那天越远,悲痛的时候越难以抵挡。再也看不见娘的音容笑貌,得到先生的夸奖没有人再温柔地鼓励她,秦园里不会再有娘的身影。入夜点灯读书,下意识挺直背脊时想起这是娘多番叮咛过的,从秦园带来的粉彩茶具是娘亲手为她装进行李中,可是她再也不能为自己打点行装了。

老先生继续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生与死都是大道循环,死生如昼夜。既不悦生也不畏死,这是我想要你们从《至乐》中学到的。其实万古人间,人与朝生暮死的蜉蝣何异,父母、夫妇、子女一场,最终没有人能真正陪伴走完世间。亲人在时,要惜福,孝道从此而来,亲人去世,自是顺应天理,也不应过分悲伤,毕竟穷尽一生不过寥寥几十载。死生命也,知其不可若何,而安之若命,尽力而为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