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白炽灯轻轻摇晃,惨白的光晕照射在操作台上的那具尸体上。
旁边的大型胶片机正在吐露古朴的大提琴曲。
操作台,它整个人蜷缩在人造羊水袋中,皮肤被泡得皱皱巴巴的、灰白灰白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还未来得及长出毛发的胎羊。
男人轻轻摸了摸它表面的一层分层黏膜,感受着皮肤最初始的触感。
手机铃声响的不合时宜,却又给这里增添了一层浓厚的诡异感。
两层轨道完全相同的古典乐,在不同的节点释放出来。
像是两道割裂的时空在同一天交缠,互相留下痕迹。
真假虚实,梦境现实。
倒叫人一时之间分不清了。
李烛微微眯了眯眼睛,接通了这通视频电话。
这是一步出乎意料的决定。
带着男人手腕的轻轻战栗,以及他呼吸的短暂窒息。
恍然明白,他因此忐忑瞬息。
那张与他很相似的脸,此时在屏幕的另一边睡着了。
他的呼吸频率和面部状态,可以完全佐证这件既定事实。
熟睡时,这张脸与男人便更加相似了。
那本磅礴的生命力随着呼吸的平缓逐渐减弱,整张脸似乎都变得有些惨白了,失去了活人应有的气色。
李烛的呼吸都压低了一些,生怕因为自己多索取一点,那边的青年人就因此断了气。
变成操作台上的一具死尸。
想到这里,李烛心口钝痛了一下,瞬间毛孔大开,电流从他的小腹攀涌而上,像是一只逾矩的鬼手,穿过他的肠道脾脏,若即若离地攥了攥他的心脏。
他的视线缓缓向下,耳畔是青年人有些微弱的呼吸,以及作为铺垫的古典乐曲。
男人抬起手,将解刨刀抵在它的身上。
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噗呲——”
血喷了出来。
他因为内心的躁动而有了些许的偏差。
低头一看,躺在操作台上的那张脸,变成了青年人熟睡的脸。
耳边平缓的呼吸断了。
仿佛他死了。
李烛的呼吸瞬间回归,变得急促躁动。
他攥着刀的手逐渐平稳下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心口划开了。
那层皮囊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展开,转眼间摈弃骨血,像是摈弃主人的灵魂。
当他解刨到最后一个器官的时候。
出鞘的灵魂似乎恍然回归了,他僵硬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从虚幻中脱离。
那张精致的脸孔,赫然是被吸干了精血,变成一张皱巴巴的,丑陋的脸。
李烛的内心极具落差,
身体的生理反应僵直了一瞬,便萎靡下去。
直到他的耳边又响起青年人的阵阵呼吸。
身形一颤,下意识抬起那双眼。
手机屏幕上已经溅上去一片血迹斑斑,仿佛隔着一面屏幕洒在青年人那张雪白的面孔上。
顺着他的脸颊,擦过他的唇瓣,附着他的长睫。
融入他的骨血。
李烛刚刚平息的心跳再次钝痛起来,
被压制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空气中,是他人生第一次潮骚。
……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男人的呼吸有些不太平淡。
他靠在沙发上,缓缓坐起身来。
脚边的长尾猎犬还在轻轻舔舐他的手指,似乎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寻些许主人的气息。
李烛瞥了他一眼,无情地训斥:“SHHH——”
长尾猎犬收回自己的舌尖,条件反射地钻回了高脚凳下。
只是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依旧盯着他。
男人缓缓弯下腰,揉了揉自己有些紧绷的太阳穴。
他的手中把玩着那四方的小铁盒子,从中丢出几颗送进嘴里。
“咔吧——”
碎裂的声响在他的口中响起,通过神经传感到脑子。
他紧张的精神随着每一下凌迟的声响,逐渐得到了秩序的平衡。
“铛————”
钟表生硬地响了三声。
男人抬起眼,盯着整点的画面望了许久。
片刻,他站起身来。
那长尾猎犬只是抬了抬头,却没敢跟上去。
密室的门被打开,他脚步稳健地走了进去。
直到大门再次被合上,那长尾猎犬几乎是瞬间站起身来,忙不迭跑到那面墙壁前,沿着那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处细细地嗅闻起来。
它极力压制着喉管里想要叫嚣的声音,只剩下类似抽泣的低吟。
密室内。
李烛打开隔间的门,就见到张重光平静地躺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
张重光似乎没有发觉他的靠近,眼睛没有挪动的变化。
直到他眼中的灯光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蔽了一半。
他的一边瞳孔才缓缓挪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