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稍有不慎,就牵筋动骨、覆水难收。
又是一夜雨夜。
像是两人初见那日,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一辆黑色路虎,在闪电光影下,驶入中盛家园。
22汀,已经搬空的一栋古老别墅。
男人却再次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这是一扇从未有他人打开过的,通往禁地的门。
玫瑰花长得格外旺盛,像是吸收了极其丰富的营养价值,花团锦簇间,枝叶粗壮,尖刺伤人。
一个四方的地下楼道,在花团锦簇中被劈开一道口子。
男人低头看了看,从中拎出一个蛇皮袋,并不大,大约只有半臂宽。
再次合上地下室的门,他这次,并没有上锁。
Ogre的池塘还没有被搬离。
它的块头实在是太大了,新房的地下泳池还没有建设好,只能将它暂时委屈在这一块小小的网格水池中。
也许它要这样暗无天日的过一生,所以宽阔还是窄小,对它没有过多的差别。
李烛将蛇皮袋里的碎肉,一块又一块地抛掷给它。
Ogre胃口很好,接食物的准度也有所提升。
连一点血水都没有落入水池,全然一口吞没了。
水池中的全套自循环系统还在嗡嗡转动,似乎在杜绝一切可能留下痕迹的机会。
随着嗡嗡作响,一股淡淡的化学气息溢了出来。
Ogre讨厌这些味道,
但它早已习以为常,无法选择。
谁让,它只是被人类这种卑劣生物圈养囚禁在此处的牲口呢。
它唯一的价值,
便是作为一架天然的绞肉机。
那些碎肉只会在他的口腔进行短暂的停留,撕咬而不是咀嚼,因为它不是人类。
它发达的唾液腺会辅助吞咽,碎肉会经过它的食道,推送到尾部、肠道。
吞咽是对碎肉的初步分解,小肠和胰液以及肠液会进一步分解这些蛋白质、脂肪,营养物质会通过肠壁吸收,进入它的血液。
未消化的残渣,那些毛发、骨骼会进入大肠,将最后的水分吸收赶紧,剩余的废物经泄殖腔以分辨的形式排出。
最后进入全自动循环系统,被里面的高浓度化学成分全部腐蚀,落得个粉身碎骨,不留全尸的代价。
达成最终的宿命。
李烛垂眸,细细地查看眼前这条环绕游动在水池中的白化短吻鳄。
它是那么美丽,迷幻。
每一块鳞片都带着淡淡的纹路,那双眼睛也被白化症夺去了最后的明亮,变成一对自顾惊艳的琉璃宝石。
好像,Ogre最迷人的地方,最来自于它与生俱来的残缺之处。
可惜,它的最后一项工程,要在今夜,这场磅礴激昂的雨夜,停止了。
这架天然的绞肉机,也达到了最终的宿命。
他站在门口,耳边是雨声,风声,以及他跳跃的心跳。
他的呼吸,似乎下意识地静止了片刻。
“sh————”
水池的底部发出阵阵排气的声响,像是主人严厉的训斥声。
Ogre依旧坏绕在其中,它落在角落的岸边,那网格之后,默默地注视着门前唯一的光亮。
似乎,不知不觉间,
与男人对视。
这双惨白的宝珠,连轻微的瞳孔扩散都做不到。
只是那样盲目的、直白的、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
它没有挪动,
似乎知晓自己的命运与归宿。
知晓自己的意义,已经达到了终点。
动物,与人不同。
它们因为大脑结构限制,不被允许产生与人类一般的复杂情感。
它们贫瘠的前额叶皮层没有强大的认知功能。
就算是一些高等哺乳类动物,如最像人类的灵长类动物,虽然拥有一定的情绪能力,但却缺乏对过去伤害的持续抽象认知。
它们的情绪,多是即时性和抽象性。
是求生本能的基本情绪,不会产生长期记忆的————怨恨。
人类因自由意志产生怨恨,而动物受本能支配。
这是它们被上帝赋予的最大的幸运。
李烛注视着眼前的动物。
同时,也接受着它可能存在怨恨的注视。
许久后,他突然垂眸。
喉管中,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嗤笑。
恍然回神。
他又在赋予动物自以为是的情绪症结了。
……
外面的雨还是没有停,不知是不是还要再痛快地下上几天几夜。
黑色路虎再22汀的门前停驻了一会儿,便重新扬长而去。
次日。
天空中还带着雨后的潮湿与腐败的气息。
张重光睡了一夜的好觉,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可却想不起细节。
只记得短暂地即时性感觉。
他没时间去思索,因为他的爱人已经将早饭准备好了。
他要如同人类一样去正常的生活。
沉迷梦境,是不会有结果的。
……
隆冬,一日直白的天气。
中盛家园22汀,被警戒线封锁,开始了一轮天翻地覆的地毯式搜查。
那早该搬空的别墅楼中,漂亮的后花园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
两间互不干扰的地下室,也被同一时间打开了。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像是一道审视的注目。
这些黑暗,迎来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迎来了最终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