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认真地看着周予安的嘴型,嘴唇轻轻开合:"温......言......"这两个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跋涉而来,带着些许颤抖,但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他自己的声音。说出口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盏小小的灯。
周予安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握住温言的手,那只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掌心有细小的汗珠。"太棒了,"他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你的声音......很好听。"阳光照在温言的脸上,他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像是桃子表面那层柔软的细毛。
温言眨了眨眼,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他慢慢做了个手势——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自己胸口,然后向前延伸,最后点在周予安的心口。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手势:"我的心,走向你"。他的指尖有些凉,但触碰的瞬间,周予安却觉得那里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周予安回以同样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温言的喉咙:"你的声音也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怕惊扰了这个神圣的时刻。
一只蜜蜂嗡嗡地飞过,翅膀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它落在连翘花上,毛茸茸的身体沾满了花粉。温言的目光追随着它,看着它在花朵间忙碌。阳光、花香、蜜蜂的嗡嗡声,还有轮椅上周予安温暖的掌心,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简单的快乐。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饿了吗?"周予安问,目光扫过温言瘦削的脸庞,"我去食堂拿点水果?他们今天有新鲜的草莓。"草莓是温言最喜欢的水果,虽然每次只能吃一两颗,但每次都会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温言摇摇头,指了指花园深处,做了个"再呆一会儿"的手势。他不想这么快回到病房,不想浪费这难得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膝头,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放在掌心观察,像是在研究某种珍贵的宝石。
"好,我们再转转。"周予安推着轮椅继续沿着小径前行。轮椅的轮子碾过一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们经过一个小池塘,水面映着蓝天和云朵,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温言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石子上还沾着泥土的气息。他试着丢进水里,石子划过一道弧线,轻轻落入水中,激起一圈涟漪。水面的倒影被打碎又重组,像是完成了一次小小的蜕变。
"想试试打水漂吗?"周予安问,眼睛扫视着地面寻找合适的石子,"我教你。"他的影子落在水面上,被波纹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他选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示范着斜斜地掷出。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三次才沉入水底,每次触碰水面都激起一个小小的银色水花。温言睁大眼睛,兴奋地拍了拍轮椅扶手,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
轮到温言尝试时,他的手臂力量不够,石头只在水面跳了一下就沉了。但他并不沮丧,反而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成就而眼睛发亮。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瞳孔映成了琥珀色,里面跳动着喜悦的火花。
"进步很快,"周予安笑着说,又递给他一块更扁平的石头,"再练几次就能超过我了。"他的笑声惊动了池塘边的一只青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温言摇摇头,做了个"不可能"的手势,但脸上的笑容藏不住。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像是被春天轻轻吻过。他的头发被微风拂动,有几缕调皮地翘了起来,像小动物的耳朵。
回病房的路上,温言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周予安,眼睛里闪烁着迫切的光芒。
"想让我说什么?"周予安问,停下轮椅。他能感觉到温言的手指在自己的脉搏处微微颤抖,像是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某种无声的请求。
温言在素描本上写道:【说任何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字迹因为急切而有些潦草,最后一个字的笔画甚至划破了纸张。
这个请求让周予安心头一软。"好吧,"他说,清了清嗓子,"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他推着轮椅继续前进,步伐放得很慢,像是要延长这段路程。
温言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像个准备听睡前故事的孩子。他的手指放松下来,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随着周予安的声音节奏轻轻敲击。
"从前有座山,"周予安开始讲,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是:从前有座山......"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
温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个无限循环的故事。他轻轻捶了一下周予安的手臂,力道轻得像片羽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走廊的灯光在他眼睛里投下细小的光点,像是星星落在了里面。
"不喜欢这个?"周予安假装委屈,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那我换一个。"他推着轮椅转过一个拐角,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浓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小王子》里狐狸和小王子的对话,那是温言最喜欢的部分。温言安静地听着,偶尔嘴唇微动,无声地跟着念一些简单的词。他的眼睛半闭着,像是要把这些声音和画面一起封存在记忆深处。
回到病房后,温言看起来比平时疲惫,但精神很好。周予安帮他躺下,盖好被子,发现他的指尖冰凉,像是冰块雕成的。"冷吗?"周予安问,同时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温言摇摇头,但周予安还是给他多加了条毯子。毯子是温言母亲织的,边缘已经有些起球,但依然柔软舒适。他注意到温言的呼吸比平时急促,嘴唇的颜色也有些淡,像是褪了色的花瓣。
"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周予安的手悬在呼叫铃上方,犹豫不决。白色的按钮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像是一个警告标志。
温言坚决地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做了个"只是累了"的手势。他在本子上写道:【今天很开心。不想结束。】字迹因为疲惫而有些飘忽,但依然能看出笔触间的留恋。
周予安明白他的意思。温言不想因为一点不适就中断这个美好的下午,不想让医生和药物这么快就把他拉回病人的身份。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但你得好好休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温言额前的碎发,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温言点点头,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是两把小扇子。周予安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温言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渐渐平稳,像是海潮缓缓退去。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窗台上,红色的胸脯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它好奇地往病房里张望,黑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周予安想起温言说过,他喜欢鸟,因为它们可以自由飞翔。他轻轻起身,怕惊扰了这只小访客,也怕惊扰了温言难得的安眠。地板在他的重量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但温言还是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窗台上的小鸟身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周予安凑近,才听清那是一个词:"飞......"这个简单的音节,像是从温言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限的向往和温柔。
小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歪着头看了看病房里的两个人,然后振翅飞走了。温言的目光追随着它,直到它消失在蓝天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像是把那只鸟的影子永远留在了瞳孔深处。
"下次,"周予安轻声承诺,手指轻轻拂过温言的额头,"我们做一只鸟的风筝。"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某种庄严的宣誓。
温言转过头,对他微笑。阳光里,他的眼睛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的光芒,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一片花瓣不知何时粘在他的发间,像是春天给他戴上的小小王冠。周予安伸手轻轻取下,花瓣在他的指尖微微颤动,像是最后一声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