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车子停在路旁,
魏明靠着绿化带旁的一棵大树,一只手从烟盒里倒扣出一根烟,夹在指尖反复摩擦,直到笔直的一根烟褶皱扭曲,才丢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随意坐在公园椅子上的人,眉头紧皱,面容如水暗沉,眼底却带着一丝自己无法掩饰的情愫,最后,魏明又摇头哂笑道:
“我收回上一个问题,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我该问的是......”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头顶天空的云层不知是不是稀薄了少许,原本阴暗的天色渐渐变得清爽。
微风吹拂隋年额前的碎发,拂过皮肤上的小绒毛,如同打通全身的毛孔,令人神清气爽。
隋年靠着公园的木制椅背,面朝公园的绿植,不答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冒充哑巴到我身边呢?”
“魏明,”他语调淡然又笃定:“是你不想让我认出你。”
或者,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还爱我?”
虽然是个问句,可是隋年肯定的语气和自信的表情,让魏明眼皮猛跳。
总是这样。
隋年总是一句话能直击自己的心,连他最后一道心房壁垒都要轰碎。
即使隋年现在目不能视,依旧能看穿自己。
魏明阴沉的表情过于压抑,他嘴唇干涩,欲要反驳,可是无论身体还是心灵,他似乎总无法背叛隋年。
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和呼吸声,一时无言。
“罢了,”隋年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来,他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
魏明眉头一皱,能夹死一只苍蝇,心底却觉得荒谬,没意义?
隋年觉得这些没意义吗?
怎么能没意义呢?
他心底有太过疑问,太多不甘,太多不解......
如同毛线团一般的思绪,最后在对方又一句话下,归于平静,就像在黑暗森林中孤独挣扎许久的孤狼,抬头看见了召唤自己的濛濛月光。
隋年朝魏明伸出手,遥遥道:“走吧,我们回家。”
后者骇然抬头,回家?
他还有家吗?
【滴滴!怨气值下降10%!怨气值下降10%!怨气值下降10%!】
【四号系统再接再厉,当前怨气值45%!】
“隋远梦!”魏明压低嗓音,冷嗤一声。
他心底都有些看不起自己,隋年总是这样,招招手自己就屁颠屁颠上套,他冷冷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你养的一条狗?可以随意处理的挂件?”
“你招招手我就回来,不需要就可以随意丢弃,连一个交代都不用给我?那个姓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十几年究竟在瞒着我做什么!”
魏明眼眶赤红,眼球干涩,气愤伤心到胸膛剧烈起伏,吼出最后一句话,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
隋年抿了抿唇,一阵无言。
若是隋年此刻眼睛还能看见,他绝不会露出这副不甘心的表情,也许是隋年的短暂失明给了他些许的勇气,让魏明敢直抒胸臆。
他咬牙吼道:“隋远梦!说话!”
隋年扶着膝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魏明身边走去,方向准确无误,脚步沉稳迟缓,最后在半米处停下,他伸出一只手朝半空摸去。
魏明死死盯着面前的人,表情怨愤阴沉,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凶狠孤狼,却迟迟不给予猎物最后一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在忌惮着什么,他在害怕。
隋年的手先是落在对方的肩膀上,然后是脖颈,最后则是下巴,轻柔的指尖抚过唇角,最后停留在眼睫下一片冰凉的湿润。
“魏明,”隋年的声音轻柔,几度融于落日下的暖风,他徐徐道:“我不敢见你。”
魏明瞳孔一缩。
不敢?
他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有生之年也能听见隋年有不敢的事?
这两个字十分陌生,魏明本来愤怒的情绪,就像五颜六色的颜料混杂在一起,最后又被彻底冻住。
思维停滞了一瞬。
【怨气值下降3%!】
隋年眉头松动,见势抽回手,却被一只有力又温度偏高的手扣住,皮肤上还能感觉对方手心上的茧子。
魏明方才只是一时心慌,本能扣住隋年离去的手,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声音低沉,干巴巴挤出一句话:“你该告诉我的。”
魏明有一段时间没有关注过路照秋,更加不知道对方居然成了植物人,而动脑子想想也知道,隋年为了救治路照秋,这几年来究竟花费了多少的事情,浪费了多少的金钱。
也许,这只是他自己安慰自己,路照秋一直都在医院,就算隋年出于责任和心里的底线,对对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
这一切很重要,这一切在此刻似乎又不那么重要。
魏明死死扣着隋年的手,就像深陷泥潭不得挣脱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藤蔓,他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是身体的本能,他不想放手,也放不了手。
最后,为了打破这种沉默又尴尬的空气,魏明认命一般,拉着隋年的手朝车里走去,他说:
“回家!”
秋日的夕阳如血,落日熔金,烧红了半边天空。
黄昏透过那栋独立的二层楼,
仿佛给这栋冰冷的楼染上了一层温度,可这热又太过红,像潺潺鲜血,温暖之余也有种说不出的残忍气息。
就仿佛魏明这十一年来冰冷绝望的心,又再被揭开了伤口,他贪恋这温度,却也残忍得生疼。
隋年素来有些洁癖,他从外面回来,一定是要洗漱换衣的,魏明虽然有心保持距离,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听到浴室里面乱七八糟的碰撞声,忍无可忍还是冲了进去。
最后,隋年一身洁净干爽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却浑身狼狈,半个肩膀和裤子都被水淋湿了。
隋年坐在床边,拍了拍床铺,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