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到像一潭死水,不需要翻起什么风浪。臣子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改革什么的都是存在于话本中的东西,太过遥远。
宋朝三百年好像走过了其他王朝的千年,每个君王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在暗处动着刀子,确保江山稳固四海清平。
臣子们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能做的。
渐渐地,这帮人把自己无处使的豪情壮志都消磨在了自家一亩三分地的陈设中,甚至成了风尚。
赵氏兄弟都是放羊型帝王,没有大事都是对臣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们的小动作。
这也就造成了久居边关的顾忱现在在京城差点迷路,周围的格局改了又改,和印象里的京城天差地别。
月色朦胧,照得牌匾上银光闪烁。
是大理寺少卿孙符的府邸?迎着月光,顾忱在正门认出了这户人家。
夏大虾一个皇上的贴身太监,来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大理寺少卿家中做甚?
都从狗洞爬了,顾忱也不认为他是来干什么见的了人的事。
顾忱在门口晃悠了几圈,也不急着走,黑红的朝服完美地和夜色融为一体。
“顾将军的马忘了牵吧。”冷不丁地,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忱偏头,赵桓牵着她吃饱喝足的马慢悠悠地走来。
月下白衣少年牵白马,脚步翩然如谪仙。
“难为景王记挂,墨尽这家伙一天逍遥得很,边疆苦寒没有好的牧草,它每次有机会都啃御花园的草。”顾忱不解风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没骨气的马,它嘴里塞了满满一把花。
墨尽是顾忱的战马,因为通体雪白就像没墨了似的得名。
墨尽无辜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嚼嚼嘴里的一把菊花。好吃,比枯草强多了。
真想不通,主人在边关的时候连草根都能嚼,怎么回了京城净吃些点心,连上好的花都不尝?
赵桓安抚似的拍拍墨尽的马头,笑而不语。
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守在大理寺少卿家门口,怎么看怎么诡异。
“顾将军不请我去王府坐坐?”赵桓基本是明示有事要谈了,借一步说话。
顾忱抬腿向城内形同虚设的远东王府:“王府破落,景王莫要嫌弃。”
“顾将军为国鞠躬尽瘁不喜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一个闲散王爷怎能嫌弃。”赵桓自然地替她牵着马,落在她身后半个身位。
两人一马谁坐都不好,只能先这样了。
无声的并行只维持了短短一段时间,拐出这片纸醉金迷的区域,顾忱挑起了话头:“你弟睡了?”
“嗯,他今天不是有朝会吗,早上没睡饱。”赵桓抬手拢了一下垂落的发丝,言笑晏晏。
两人踏着月色款款而行,聊的是一些琐碎事。
赵桓心思乱了,他们现在就像寻常的爱人那样享受着独处的时光。
被他暂时遗忘的异域少年已经收押,天字一号狱里只洒进一片惨淡的月光。
少年抿抿嘴唇边猩红的酒液,翠色的双眸亮了亮。
宋朝的皇帝真是不懂享受,人间美味的葡萄酒居然一口都受不了,这东西有这么大味道吗?
他嘴角抿得的这一点都舍不得咽,太醇香了,是故土的味道。
品到了,浪漫的故土时光隔着十年岁月朝他招手。
少年的神色近乎癫狂,他的手脚都戴了木枷动弹不得,只能跪在地上做梦。
梦中,故土的向日葵开了又谢了不知多少轮,他终于快等到回去的日子了。
少年凝望着月色尽处的故乡,以这个僵硬的、赎罪般的姿势跪了一晚。
“……伟大的主啊,请饶恕我们的罪过。今日流下的血都是为了来年的喜悦之泪,我们为了没有战争而战争。”少年用他人听不懂的语言呢喃道,“我们所做的是最正确的决定,我们为了一统世界而努力。”
“为此,我卢卡·瑟尔莫斯愿献出生命。”
波光粼粼的南海上,同样有人在这样宣誓着。
南海自古以来就是东大陆的疆域,临陆的地方都有巡视。
就是有人想蹦跶也得稍微躲躲,无人岛便成了他们的首选。
岛边停泊着的西洋制式军舰船尾,金发披肩的青年人眉间冷硬,他伸出右手握拳举在胸前。
“伟大的主啊,请您相信,我们终将把东大陆收入囊中。”
他晴空般明澈的蓝眸穿透海雾望向东大陆。
东大陆安定了三百年,又怎会是一路荆棘的西幻海的对手。
蒙面人的足尖轻盈地触在甲板上,投下一片遮住月光的黑影:“安瑟大人,天皇来信。”
安瑟傲慢地投下蔑视的目光:“又是东瀛语写的?说了多少次我不会学东瀛语,让他学我的语言。”
蒙面人恭敬地奉上信:“是,我会把话带到的。”
安瑟哼了一声,伸手把信拆开,信纸上的内容让他瞳孔一缩。
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