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家皆有人在征讨离火教的大战中表现抢眼,陈寄余身上又留下了焚玉神功的痕迹,怎么想也不可能仅仅是巧合吧。”
“可是当时出力的远不止这三家,别的不说,挑头的不是武林盟主乔古道吗?”
谭玄哂然道:“许余两家如何能与乔家比?百川剑门虽或可一比,但陈寄余却是不能跟乔古道相比的。”他停了停又道,“十二年前的魔教征讨,现如今和屿湖山庄的不睦,再加上年轻小辈的交好,三者叠加起来,这三家不就脱颖而出了么?”
谢白城呆了呆道:“所以这三家被选中来设计你?让我理一理,你的意思是,以孟远亭之死引你亲自出来调查,然后这三家你都可能前去,背后策划之人通过某种渠道来掌握你的行动,无论你去哪一家,他们都会赶在你之前动手,栽赃到你身上。因为他们都与屿湖山庄有罅隙,你自然而然就会有嫌疑。而同时你又怀疑与离火教有关,或许离火教还有余孽,借此机会一石二鸟,既栽赃陷害于你,又为当年的覆灭报仇?”
谭玄一边听他说,一边频频点头,待他一口气说完后微微一笑:“知我者,白城也!”
谢白城顾不上搭理他,追问道:“若背后策划之人是离火教的余孽,又怎么能让陈溪云这几个名门子弟听他们的安排?而且栽赃陷害你……不是,他们这一番设计也不怎么成功啊,都捏造不出些靠谱的证据,罪名怎么可能坐得实?”
“第一,”谭玄说着掰起了手指头,“你可别忘了陈寄余是因为认识来访者才请进了门,如果真与离火教有关,也不可能只有离火教的人。第二,我猜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栽赃,我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他们只是要泼脏水。”
迎着白城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栽赃需有铁证,方能栽得精准,栽得扎实。而泼脏水,只要溅你身上几滴就行了,你就臭了。”
谢白城目光一动,脸上闪过几缕复杂神色,最终轻轻道:“谁这么恨你?你疑心的是谁?”
谭玄看着他:“你也猜到了不是么?但你觉得太荒唐了,所以说不出口对不对?”
谢白城也看向他,终于有些无奈的一笑:“乔青望?你当真疑他?在明华峰上,我还当你是在胡扯气陈宗念呢。”
谭玄道:“当时确实是瞎扯。但后来我却越想越觉得他很合适。”
谢白城睁大眼睛:“就为他输给过你三次吗?”
谭玄笑道:“自然不是。不过他因此很恨我是一定的。他那个人,本事一般,却自命不凡,明明心胸狭小,又要做出豪气干云的样子,看着都替他觉得累。话说回来,倘若他不是乔古道的长子,或许也不见得成了这样的性格。现在想想,我也不该次次都要赢他。唉,可我也是不能输的。总之后来两次就不该答应他,我那时还是年少气盛了些。”
谢白城听他自我检讨,心中不觉好笑。也不知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虽不年少了,气却还是挺盛的。
“乔青望这两年和陈溪云走得很近,你知道么?”谭玄忽然问他。
谢白城努力回想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从邶阳山武林大会之后吗?那一年陈溪云正式出道,连败三位青年高手,最后一个是逍遥派掌门天杼真人的关门弟子冯紫星,本该点到为止的较量,陈溪云却出手狠辣,冯紫星被他一剑差点断了手臂的经脉,天杼真人很不高兴。我记得当时乔青望有请他过去说话。本以为他作为武林盟主的儿子,又是前辈,要教导陈溪云几句,结果看到他们好像有说有笑的。所以我印象还挺深的。”
“不错,”谭玄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后来他们就常有来往,陈溪云还挺以结交这位凤羽公子为傲的。”
“所以你怀疑乔青望与魔教余孽相勾结,魔教的人提供了孟远亭的消息,而乔青望负责召集几个被选定的青年子弟去对孟远亭下手,再如陈溪云那般写一封信回家增加你和屿湖山庄的可疑度。而陈寄余,也是因为夜访之人是乔青望,也许声称有关于陈溪云的重要消息要告诉他,自然不会有疑。”
“怎么样,是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谭玄挺得意的一笑。
谢白城却依然皱着眉头:“动机呢?乔青望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你说出去没人信的,他爹可是当年魔教征讨的第一功臣,他却会和魔教余孽沆瀣一气?”
“看我和屿湖山庄倒霉吃瘪名声臭,不就是他最大的动机么?他不一直觉得屿湖山庄抢了他家这武林盟主的风头。他可是少盟主,岂能坐视不理?”稍微停顿了片刻,又有些不忿地道,“魔教征讨的第一功臣不该是我吗?韦兰若是我抓的,韦长天是死在我手里的……”
谢白城斜他一眼:“你那也不算什么光明正大的,好吗?”
谭玄还要说什么,谢白城却抢在他前头:“那可能也许存在的魔教余孽,又是什么目的呢?就给你泼点脏水?对他们来说也太不疼不痒了吧。”
“方才不是说了吗?趁机报复当年魔教征讨中出过力的武林正道人家啊。这很可能只是他们的第一步,说不定后面会卷进更多的人。”
谢白城把青釉杯捧在手里慢慢转着圈,眉头却依然没有舒展开:“魔教还会有什么余孽?”
“殷归野?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也只有这位失踪已久的左护法了吧。”谭玄的唇角勾起一抹满不在乎的弧度。
“你不是说殷归野和韦长天不和,早就离开了离火教,还有人怀疑他已经被韦长天秘密处决了吗?他还会惦记着给韦长天报仇?”
“不一定是给韦长天报仇,也许是为了离火教。他们理念不同。殷归野嗜武成痴,一心想带领离火教称霸江湖。韦长天却是有野心的,他和西边的倞罗勾结颇深,也是因为伙同倞罗人劫掠烧杀,才成了朝廷的眼中钉。”谭玄说着往事,伸手到桌上盘中捏起一颗香榧子,剥开了壳,把果仁放进白城手心里,“如果真的是殷归野,也未必没有他自己的利益考量,总不会白忙活。”
“但如果目标是你的话……”谢白城说着,深深锁起眉头,看向谭玄。
“是我又怎么了?”谭玄咧嘴笑起来,“不正好吗?倒省得我去寻他,就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嘛!”
“你别不当一回事。”谢白城有点生气地瞪他。
“不会。”谭玄忙道,“我当心着呢,自有计较。”
“来邺都就是你的计较吗?”
谭玄给自己也剥了一颗香榧子,塞进嘴里,笑眯眯的:“是啊,去一个没有必要去的地方,打乱对方的设想。至于下一步,我准备回笒川县去。”
“你怀疑孟家那个杨姓仆役有问题?”谢白城想起了在船上谭玄问孟红菱的话。
“当时我们把眼睛都盯在陈溪云等人身上,正好也查到了一点踪迹,就匆匆离开了。回头想想,笒川还有不少事情说不清楚。”谭玄低头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除了想调查一下那个杨伯,我还想再去找一找他家其他的仆役。笒川县的捕快说没见到有其他仆人,因为身契可能被烧毁了,没找到,并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走之前我让他们想办法寻找,不知现在有没有结果。”
见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锁起了眉头,大概在琢磨着下一步的具体应对。谢白城便没有出声,把谭玄剥给他的香榧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在笒川的时候其实还另有一件事。”谭玄忽然道。
谢白城抬眼看向他。
“我和时飞去义庄查看尸体的时候,孟远亭身上有多处剑伤,他夫人则是一剑封喉。而那两个小孩,”谭玄稍稍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们身上没有剑伤,是被一掌打死的。”
谢白城讶然道:“焚玉魔功?”
谭玄摇摇头:“对付两个稚子哪里会要用到焚玉魔功?”
“那……?”谢白城面露疑惑之色。
“我从那时就在想,如果小孩子也是他们杀的,为什么不用剑?为什么改用掌?”
谢白城不解道:“用剑和用掌有什么分别吗?不过是两个小童,对他们这等武艺高强的人而言,取他们性命不是易如反掌。”
谭玄斜觑着他笑了笑:“白城,你不曾伤过人性命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