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匹马在山野间奔驰着。
两匹走在前面,骑马的人是谭玄和谢白城。三匹走在后面,孟红菱居中,时飞居左,程俊逸在右面。
天已经黑了。一弯弦月挂在远处的树梢上,怯生生地洒下一片薄薄的霜色。
离开百川剑门远了,后面三个人终于按捺不住聊了起来。
“时飞,你们怎么脱身的?怎么会找到州府去?瞧见你们俩跟着那个胡推官出现时,我差点都要叫起来了!”程俊逸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兴奋。
“这事儿说来可就精彩了!”时飞的声音活像春天里的小鸟,能张开翅膀扑棱棱在空中飞似的,“说来也巧,那会儿我带着红菱出去逛来着,这个岚霞镇也不大,转了一遍以后我们俩就回去,走到附近能看见店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中午那是饭点儿的时候,别家店都上生意呢,他们家怎么门口干干净净的,都没人出入,我就赶紧拉着红菱妹妹躲到一旁。
“躲起来看了一会儿吧,确实觉得怪怪的,我多机警啊,就带着红菱妹妹一起绕到了那家茶馆的后面,悄悄地在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一看,嗬!我师哥不见了,换成四个百川剑门的弟子跟四大天王似的,两两相对坐着呢。我一看这肯定是出事了啊,这个时候必须要看时小爷我的了!就在此时,这茶馆的后门吱嘎一响,你猜怎么着?”
程俊逸听得入神,紧张追问:“怎么了?是不是掌柜出来了?”
时飞一摆手:“什么掌柜,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她骤然瞧见我们,那眼睛瞪的,嘴巴都张圆了,你说她这要一叫不就麻烦了吗?千钧一发之际,我把食指往嘴前一竖,示意她噤声,然后,冲她特别和气的一笑!跟你说,也就是时小爷我,京城有名的风流倜傥,英俊侠少,那小姑娘立刻就红了脸,娇娇羞羞地跟我说,之前那位爷给百川剑门的人抓走了,现在要抓我们,叫我们快逃!”
程俊逸“啊”了一声,连忙问:“你们顺利逃走了吗?”
时飞冲他眨眨眼,咧嘴一笑,从马鞍边摘下水壶灌了一口,拿袖子擦擦嘴,才又道:“后面叫红菱妹妹接着说吧,讲的我口都干了。”
程俊逸又去瞧孟红菱,孟红菱的脸给山风吹得红扑扑的,稍稍想了一下道:“那时候掌柜在里面问了一句在跟谁讲话呢,那女孩子慌慌张张地说是有野猫来偷食吃,就赶紧缩回去了。时飞就拉着我赶紧溜了,他说宣安是百川剑门的地盘,强龙也难压地头蛇,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但谭……庄主既然跟他们走了,情况一定挺棘手,为今之计最好去借助官府的力量应对百川剑门。为防止被那四个人发现,我们索性之前的马也不要了,绕去别的店里另赁了两匹马,就往城里赶。
“我们先见到了那个汤知州,时飞说百川剑门有人涉及一桩要案,我们的人去查,却被他们扣在山上,让官府出面叫他们放人。正说着呢,那个陈沅晋就带人来了,后来就是叫那个胡推官来,又派人去客栈问话那些事了。”
时飞叹一口气,对孟红菱道:“红菱妹妹,你忘记说一件顶要紧的事了。”
孟红菱睁大眼睛疑惑地望向他,时飞咧嘴一笑:“你没说本小爷我是如何雄才大略、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地驳得那个陈沅晋张口结舌、呆若木鸡、屁滚尿流……”
“时飞,你跟温容直借书读,就是为了日益精进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吗?我看你把脸上金粉刮一刮,都能给京里白鹿寺的菩萨塑个金身了。也算是功德一件。”谭玄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夹在风里,兜头拍在时飞脸上。
时飞只在听到“温容直”三个字的时候脸色略僵了僵,但很快又神采飞扬地笑起来:“甭管怎么说吧,师哥,我今天的表现是不是机警得很?”
谭玄冷笑一声:“这点机变都没有,你就回庄里扫地得了。”
时飞嘴角一撇:“啧,师哥,你抠抠搜搜舍不得发赏钱也就算了,怎地夸人几句也这么吝啬?你说是不是啊,白城哥?”
谢白城微微回首对他笑了笑,点点头:“你说的是,今天幸而你机变能干,要不然该挺麻烦的。”
时飞得意的一扬眉:“还是白城哥最好。”
谭玄不想搭理他,只催马往前快跑了几步,谢白城也跟上去,就跟后面三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后面三人里,时飞和孟红菱开始问程俊逸山上的情形,程俊逸捡紧要的跟他们说着。
道路两旁的树影轻快地向后掠去,一间间农舍在田野里安静地卧着,从窗里映出几星暖黄的灯火。
谭玄忽听到纵马跑在他身旁的谢白城轻声地问:“你什么时候成孓然一身了?”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他在明华峰上敷衍邬兰燕的话,倒给白城记着了,不禁失笑。随即稍稍倾身过去一点,悄声问:“那我叫你一声媳妇儿,你答应么?”
谢白城扭头瞪了他一眼,鄙夷道:“媳妇个屁!”
说完就一夹马腹,马儿咴地叫了一声,纵出去三丈远。
谢公子是从小读书识礼的人,平日里讲话都文雅得紧。倘若他突然讲出些粗鄙之语,要么就是他很生气,要么就是——
他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