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玄待他们议论的声音稍小了一些后,看着陈宗念,语气平稳的接下去说:“但那人同时也指证,他们还杀害了孟远亭续娶的毫无武功的妻子,并两个稚儿,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不可能!”谭玄身后突然传来“嚯”的一声,扭头去看,只见陈江意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嘴唇颤动着,一会儿看看他爹,一会儿又看着谭玄,半晌方道:“不可能,阿云不是那样的人。他虽骄傲蛮霸些,但他、但他绝不会伤害妇孺……”
“去年七月里,在宣安城里晴芳楼,一个红倌人冲撞了邬兰燕的女儿蒋碧瑶,你弟弟便大打出手,掷出茶杯,茶杯的碎瓷片划伤了那名红倌人的容貌,最后又把人家从楼上推下去,导致对方从三楼栏杆跌落一楼,身负重伤,有没有这么一件事?”不等他说完,谭玄便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直盯着陈江意看。
陈江意脸上顿时显得有些狼狈,讷讷道:“……这、这是对方先招惹……对方的不是,把蒋师妹当成了……烟花女子,岂不是十分无礼?当然,阿云做得也太过了,他毕竟年少气盛,回来后父亲狠狠责罚教训了他。”
陈宗念在一旁听着,心下却凛然。当日里,他们第一时间便压下此事,自然也费了一番功夫上下打点。幸而是发生在宣安城内,最终没有传扬出去,却没想到,还是被屿湖山庄知道了。
他一抬眼,看向次子,沉声道:“江意,不必说了,去把你弟弟的信取来。”
陈江意抬头看他一眼,默默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陈江意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又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陈宗念,把手里的信递给他。
陈宗念并没有接,而是目光看着谭玄,对陈江意道:“你给谭庄主说一说,这信里讲了什么。”
陈江意答了一声“是”,看了谭玄一眼,拆开了手里的信封:“这封信是三日前收到的。”他边说边展开信纸,“阿云说,他和友人一行四人于二月初四,在印州至梧城道中突遇埋伏,埋伏者十余人,皆黑衣蒙面。他和朋友一道,好容易激战得脱。其间,一人身上掉落了‘屿湖山庄’腰牌一枚。他恐有误会,未敢声张。然得遇一正道前辈告知,屿湖山庄筹谋我门已久,去岁我叔父与你们齐掌事交手,齐败,兼父亲六十大寿英雄会,未下请帖等事,以为轻慢不服,欲图不利以立威。近日恐还有动作,万望父亲兄长,并门中上下千万小心,谨慎提防。”
他读到这里,似已结束,便把手中信纸递向谭玄。谭玄接过匆匆扫了一眼,基本上就同陈江意所述,只是后文还写了因朋友中一人负伤,他们暂时不能归家,只能先寄书一封,充做提醒。
二月初四是孟家灭门案发生的前一日,笒川县正在印州到梧城的途中。怎么可能这么巧?
谭玄折起信纸,夹在手中一扬,望向陈江意:“这信中所写的正道前辈是何人?”
陈江意道:“他后文不是写了吗?因一些原因,暂时没法说出此人。”
谭玄嗤笑一声道:“一个连写在纸上都没名没姓的人,真的存在吗?屿湖山庄从未策划过对陈溪云的伏击,也未筹划过任何针对百川剑门的设计。不过,我现在这么说,你们也不会信吧?”
他看向陈江意,陈江意却错开了目光,只扭头看回他父亲。
陈溪云写信示警,信中还特意提及陈寄余,三日后陈寄余便离奇身死。
谭玄觉得,倘若把自己放在陈宗念的位置上,恐怕也没法相信屿湖山庄与这一切毫无关系。
陈宗念慢慢道:“谭庄主,三日前收到信时,我们并没有完全当真,伏击阿云的人黑衣蒙面,也不能仅凭一枚腰牌便推说是你们屿湖山庄所为。但后来发生的事,你让我们能作何想呢?我只问你,你所说的灭门案是发生在哪一天?”
谭玄道:“二月初五。”
“那便是阿云所说遇袭之后的第二天,他说遇袭时他有一个朋友受伤,又如何像你所说的四人一道去找孟远亭呢?又是何人指证阿云和许家、余家?”
谭玄皱起了眉:“指证之人是孟家一个老仆,对江湖中的事毫无了解,是当时在隔邻的院子听到他们自称,否则他也编不出来。”
陈江意道:“那也就是说,完全可能是别人冒充啰?只要声称是这几人,那个老仆哪里能辨别!”
谭玄道:“二月初五夜里,曾有人在笒川县码头上见到三个佩兵刃的年轻人扶着一个伤者,上了一艘船。五天后,在桐州港,也有人认出了陈溪云。”
陈江意紧跟着道:“这又能证明什么?笒川县……笒川县是不是就靠着梧城?”他看向他父亲,陈宗念对他点点头,他就又转回来继续,“他们之中既有人受伤,乘舟离开去医治休养不是很正常吗?”
谭玄看了看他,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二公子,梧城是繁华大城,名医也不会少。受了伤,为什么不在梧城休养,还要颠簸到笒川县去坐船?”
陈江意愣了一下,随即脖子一扬:“当然是因为,他们觉得梧城不安全!他们不是被伏击了吗?一定是担心还会有人对他们不利!”
谭玄闻言点了点头,起身把信交还到陈江意手里,沉吟了片刻,对着陈宗念道:“陈掌门,我们屿湖山庄确确实实不曾在梧城一带安排伏击,更没有任何针对百川剑门的阴谋诡计。如果陈溪云所说遇到伏击是真,那也必定是有人冒充屿湖山庄所为。再加上陈寄余……前辈之事,太明显的迹象,反而显得过于刻意。恐怕,有别有用心者潜伏于暗处,设计操纵一切……”
“什么别有用心者,什么暗处!”他话未说完,便被史宜打断。史宜费力地把嵌在椅子里的身躯挪转过来,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激动得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谭玄衣襟上,“谭庄主此刻倒来编排什么莫须有的人了!要我看,只要说都是你们屿湖山庄干的,你干的,不一桩桩一件件都对得上了吗?”
谭玄看看他,忽然一笑,重新悠然地坐回椅子里:“史宜,我有没有提过,有人能证明我昨夜没有时间往返于城里和岚霞山,作下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