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哗啦——啪”的干脆声响!是那小小的塑料袋被一只修长、用力得指节泛白的手拿起,然后毫不留情地往前一推、一滑,干净利落。
那个抹茶欧包,带着简桉那点微弱的心意和他自己都没彻底理清的复杂情绪,像一块不受欢迎的垃圾,被常锦肆那只似乎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掌,推到了桌面的最边缘,甚至微微滑出了他的桌面范围一点。它以一种被遗弃的姿态,停在了那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塑料袋边角因为粗糙的摩擦而起了一点褶皱。
清脆利落的滑音,此刻听起来简直如同尖锐的碎裂声。
一股冰冷的、类似于实质羞辱的东西,在简桉的身体里炸开。被周遭那么多静默的眼睛无声注视着的难堪感,比欧包掉落的声响更早一步灼烧了他的耳根和脸颊,火辣辣地蔓延开来。他猛地一僵,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抽得干干净净,只余下狼狈的空虚和手脚的冰冷僵硬。
他甚至感觉有人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心脏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攥紧,狠狠地往下拖拽。那被轻易撇开、滑落桌角的抹茶欧包,像一个刺眼的嘲笑符号。简桉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咬紧的细微声响,一种被踩了尾巴似的恼怒猛地窜起,烧得他面皮发烫。他头也没回,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加快脚步几步冲回自己的座位,几乎是“哐当”一下把自己重重砸进椅子。
他胡乱地抓起桌上的一本习题册,纸张翻得哗哗作响,带着一股泄愤似的力道。他把脸埋得极低,恨不得钻进桌洞里去。胸口像塞了一大团湿透的旧棉絮,又闷又堵,几乎吸不进新鲜空气。
整整半节早自习,简桉都维持着那个埋头习题册的姿势,僵硬的脊背像根被强行钉在椅子上的硬铁条。脸颊上那阵被围观聚焦的灼烧感似乎褪了些,但胸腔里那团堵住的东西并未消散。恼怒在时间的冷却中渐渐变质,沉淀出一种更为复杂的酸涩和自嘲。
他几乎是在跟谁赌气似的,故意不去碰自己带来的那个欧包。饿?没什么感觉。尴尬的气恼倒还撑得慌。
早读的嗡嗡声如同连绵不绝的背景噪音。简桉心烦意乱,一只手无意识地探进桌肚子深处摸索着物理课的练习卷,指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书本、草稿纸和乱七八糟的角落里翻搅。
突然,指尖触到了一个绝对不属于卷子的东西——松软,带着点心特有的微妙弹性,外面还套着光滑的塑料袋。
简桉的动作猝然顿住。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绿茶粉清香和烘烤后的甜蜜奶油气息极其微弱地从塑料袋口逸散出来。
他整个人都僵住。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以更猛烈的力道撞向胸腔。他慢慢低下头,屏住呼吸,视线探进光线昏暗的书桌深处。
抽屉最里面,那个被粗暴撇开、曾带着他难堪的抹茶欧包,正静静地躺在几本厚重课本的夹缝之间。熟悉的抹茶绿塑料包装袋上,甚至还残留着之前被推到桌角时不小心蹭到的、属于常锦肆课桌的轻微木屑痕迹。
它就那样无声地隐匿在那里,像个被遗忘的秘密。可那气息却又清晰无误地飘了出来,霸道地将那些自嘲的难堪和堆积的恼怒,一丝一丝、不容抗拒地从简桉胸口剥离、驱散。
简桉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教室里早读开始后晃动的人头间隙,再一次精准地钉在右前方那个座位。
常锦肆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他标准的姿势,挺直如松。他似乎从未移动分毫,手里握着一支笔,侧脸线条如同刀刻,低垂的眼睫遮住了所有光线下可能呈现的情绪。仿佛刚才课桌边缘那被推开的一幕只是一场荒谬的集体幻觉,从未发生过。
唯有简桉课桌深处那个沉默的抹茶欧包,像一个顽固而微小的证据,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燃烧着,散发着隐秘而真实的温热。那点微弱的暖意,如同被强行压抑后终于挣脱禁锢的微弱火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笨拙温度,悄悄漫过冰冷的堤岸,在简桉心底猝不及防地炸开了一朵微小而滚烫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