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蓉蓉一直以为自己就够倒霉的了,没想到现在遇到一个比她更倒霉的。
在城西的这块小树林里,窦兴跪在泥地上,此刻谁见了他的样子都会以为自己撞了邪。
他面容抽搐,一会嚷嚷着让邬蓉蓉离开,一会求着她别走。
她知道这很不对劲,便与他保持几步距离。
窦兴双手握拳,一眼流泪:“窦二无心伤害姑娘,求姑娘和道长发善心,救救我。”
自己挨了他一巴掌,受了一身伤,连站都站不稳,现下他却突然跪下求自己帮忙,邬蓉蓉差点被气笑了:“你要除妖,自己去找谷道长便是,来折磨我作什么?”
“此人、不,此厉鬼日夜潜伏在我体内,我又如何能向外求救。我若不把他逼得现出身来,就算是在高僧面前走过,也如常人一般,不会被注意到。”
邬蓉蓉想了想,确实,谷山给她的那道驱妖的符从刚刚开始一直毫无动静,难道此妖法力如此强大?
她苦笑了下,看来谷山的术法功夫还需历练,以后不能整天光顾着打瞌睡了,等回到星虚观,她定要拿此事到云星真人面前参他一把——
此时,窦兴突然打了自己一耳光,对天大吼:“窦兴,你忘恩负义!当初是你指天发誓,命是我给的,愿意为了我肝脑涂地。这才三年,你便恩将仇报——”
邬蓉蓉想起了听过的事,心里泛了些波澜,问道:“你是谁?”
窦兴又变了脸:“宦高飞,你救我一次,我给你寄生三年,便已算是报了恩!你自己犯事,成了短命鬼,难道还要我背着你一辈子吗——”
邬蓉蓉脸色发白,双脚发软,手撑住旁边树干:“你是宦高飞?”
面前下跪的人来不及回话,突然发疯开始敲打自己,邬蓉蓉趁这空隙定了定神。
情况不太妙,她现在置身于危险之中,不论是要救人还是要收鬼,也得等见到谷山之后再说。
现在面前这具躯体被一人一鬼相互拉扯,谁知道待会哪边占了上风,便要冲上来把她杀了?
邬蓉蓉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跑。
身后宦高飞见她跑走,便想起身追,一边大喊道:“别跑!不准你去找那道士!”
但躯体撕扯,窦兴的行为有些失控,双手要拉不拉,腿上要走不走的,便往一旁栽倒,又赶紧支起身朝着邬蓉蓉追去。
邬蓉蓉腿上有伤,头因为挨了巴掌仍是晕乎乎的,于是跑起来跌跌撞撞,顾不上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只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跑。
慌张里一脚踢到个土坡,土像沙子般扬开,惊起一道黑影,黑影跳高,又从她脚下一闪而过,她被吓一跳,急急往旁边躲避,差点又摔在地上。
抬头看,荷花池便在前方,此时夜已黑,池子中央映着月光发出光亮,但周围黑乌乌的,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但没关系,只要越过去,不远便能到有人烟的地方。
邬蓉蓉心里燃起希望。
这时,一只手从她身后探出,抓住她的肩膀,一扯一带,邬蓉蓉顺着力道转过身去,窦兴的脸现在面前。
“你不能、不能——”
这不是窦兴!
她用力一挣,还是挣不开,对方另一手也扣住她肩膀,双手手指陷进肉里,她疼得尖叫出来。
此时,怀中符纸突然发烫,火光从她掌缝中燃起,邬蓉蓉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用掌中符摁在窦兴手臂,符纸迅速燃烧,像蹿起一条蛇,一道道圈在他手臂,火蛇经过之处,在他手臂勒出猩红血痕。
窦兴大叫,松手退开,挥舞着双臂想把火蛇甩开,但火蛇像有生命一般,从他手臂朝着身躯紧紧缠绕,他摔在地上,不停扭曲。
邬蓉蓉看着他与火蛇纠缠,心里惊恐,连连后退,忘了注意身后景色。
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掉进池子里。
她自小养在深闺里,对水性一窍不通,这下猛地栽下去,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连呛几口水。
在池子里努力挣扎,邬蓉蓉的手好几次搭上瓦片边缘,但因心神恐慌,手里又湿滑,始终未能借着力攀上去。连番扑腾,口鼻连连呛水,窒息感灌满胸腔,双臂发麻,呼叫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在扑打中看到岸上一人刚爬起来,那人抱着双臂,呆呆站在原地。
*
谷山追着那散开的魄一路往城西方向跑。
但活人又怎么跑得过飘在空中虚无缥缈的魂魄,于是很快他便跟丢了。
若是回客栈拿法铃怕是来不及了,也不知道邬蓉蓉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谷山顿了顿,决定还是向着魄消失的方向追。
此时,夜色刚起,有些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在道路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也有些刚准备开摊的人身上担着扁担竹篓开始新的一轮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