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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09 挽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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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朵云。”大风忽然指向天边,淡紫色的霞云正被晚风吹成弓的形状,“像不像你前日在画坊瞧的那张《侠客引弓图》?”他说话时,藏青色劲装的袖摆扫过她手背,袖口绣着的银色浪花蹭过她腕间的狼牙穗子,发出细碎的轻响。醉梦熙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却瞥见他发间落了片白鹭的羽毛,便踮起脚尖想去摘,不料狼耳却撞到了他的下巴。

“冒失鬼!”大风笑着扶住她的腰,指腹隔着月白披风触到她后腰布兜里的鹿肉干。醉梦熙“唔”了声,慌忙退后半步,却踩在自己的披风角上,眼看就要摔倒时,被他伸手揽进怀里。江风猛地转急,吹得两人衣袂翻飞,她埋在他藏青色的衣襟里,闻见他身上混着墨香与江水的味道,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在灯下缝补披风时说的话:“狼族的姑娘啊,心要像弓弦一样直,可也要懂得,风来了要懂得借力。”

“喂,”她闷声闷气地开口,狼耳在他胸口蹭了蹭,“你那本《水师箭法要略》……能不能借我描个样子?”大风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衫传来:“不过是本破书,改日我替你寻本新的。”他说着便松开手,却顺势牵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先教你射支响箭如何?方才见你盯着水师的鸣镝直出神。”

醉梦熙这才发现他箭囊里插着支红尾羽箭,箭镞处开着哨口。大风将箭搭在她桑木弓的弦上,双手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指节:“看江心那片芦苇,想着你要射断最密的那一丛。”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惊得她狼耳尖簌簌发抖,却听见“嗡”的一声弦响,红尾箭带着破空声飞出去,恰好将远处一丛芦苇射得 sway 起来。

“中了!”她惊喜地回头,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眼底。夕阳正落在他肩头,给藏青色的劲装镀上金边,发间那片白鹭羽毛被风一吹,轻轻落在她月白披风的领口。远处醉府的方向传来二姐醉梦甜唤她用晚膳的声音,混着画舫归航的橹声。醉梦熙望着江心荡漾的箭影,忽然觉得这江湖梦未必非要仗剑走天涯——若能有个人陪你在断桥边看箭穿芦苇,在暮色里听铜铃轻响,把侠气揉进柴米油盐,将柔情化作挽弓时指尖相触的温度,或许才是江南烟雨中,最寻常也最动人的侠骨与温柔。

醉梦熙望着江心那支颤动的红尾箭,狼尾在月白披风下轻轻扫过桥面青石板,扫落几片被江风送来的柳絮。大风松开覆在她手上的手,却顺势将她垂落的发丝绕在指尖转了圈:“方才那箭若再偏三分,便能射中芦苇丛里的野鸭子了。”他说话时,藏青色劲装袖口的银线浪花蹭过她披风上的狼牙纹,像水鸟掠过湖面般留下细碎的痒意。

“谁要射鸭子!”她甩脱他的手,却不小心把油纸包掉在地上,芝麻糖糕滚出两颗,引得桥下的锦鲤纷纷挤过来。大风弯腰去捡糖糕时,瞥见她披风内侧布兜里露出的鹿肉干一角,忽然低笑:“昨夜你娘偷偷往我袖袋里塞了块鹿肉干,说‘给那总盯着我家八妹看的混小子尝尝’。”醉梦熙惊得狼耳差点戳破披风,想起今早母亲在厨房假装揉面,眼角却总瞟着她往布兜里塞东西的模样,脸颊便热得像被钱塘江水煮过。

江面上忽然飘来卖桂花糖糕的小舟,摇橹的老汉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大风摸出几枚铜钱抛过去,接过老汉递来的油纸包,里面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撒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尝尝这个,”他掰下一块塞进她手里,指尖沾着的糖霜蹭在她虎口的薄茧上,“比我买的好吃,方才见你盯着人家担子咽口水。”

醉梦熙咬着糖糕,腮帮鼓得像只松鼠,忽然看见大风发间那片白鹭羽毛还在,便伸手去摘,却被他偏头躲过。“想要?”他挑眉将羽毛取下,夹在她耳后,“这是方才你射断芦苇时惊飞的白鹭落下的,算是你第一支响箭的彩头。”羽毛的绒毛扫过她耳廓,痒得她狼尾又开始晃,却听见远处醉府方向传来大姐醉梦香的呼喊:“八妹——快些回来,父亲说今日要教你《侠客行》的剑法!”

“知道了!”她扬声应着,却磨蹭着不想走。大风替她理好披风领口的狼牙纹,忽然凑近她耳畔:“明早卯时,我在你家后院墙外等你,带了张新绷的弓弦,比你那桑木弓的劲儿更适合狼族腕力。”他说话时,江风卷起他藏青色的衣摆,恰好拂过她握着糖糕的手,将桂花的甜香与江水的腥气揉在一处。

醉梦熙看着他转身走向渡口的背影,藏青色劲装在夕阳下渐渐融成江天一色,唯有袖口那只她绣的歪扭狼头,还在暮色里若隐若现。她摸了摸耳后的白鹭羽毛,又捏了捏袖袋里那卷《水师箭法要略》,忽然觉得这江湖梦啊,原不是非要去远方闯什么滔天巨浪——若能每日在西湖边挽弓时,有个人肯用三分耐心纠正你的姿势,再用七分温柔替你挡住江风,把侠女的剑胆琴心,都酿成寻常日子里指尖相触的温度,或许才是这江南烟雨中,最贴切的侠骨与柔肠。桥边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将最后一抹夕阳的金辉摇碎在波心,也摇碎了少女心头那点尚未说出口的,比糖糕更甜的心思。

暮色浸染断桥时,醉梦熙揣着半块桂花糖糕往醉府走,月白披风下摆扫过桥面青苔,惊起几只躲在石缝里的蟋蟀。她摸了摸耳后的白鹭羽毛,忽然想起大风袖口那只狼头刺绣——去年她初学针线时,把狼眼绣成了猫耳,他却笑着说“狼崽子眼里本就该有几分猫的狡黠”。江风送来画舫归航的琵琶声,调子竟是《将军令》,听得她狼耳不由得立了立。

穿过垂花门时,正撞见三姐醉梦艾抱着篮刚晾干的艾草从厨房出来,绿色襦裙上沾着片蔷薇花瓣:“方才见大风哥在渡口买了斤杨梅,说是要腌给你吃酸的。”醉梦熙“哦”了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的《水师箭法要略》,却听见前院传来父亲醉合德的喊声:“八妹快来,替为父研墨,今日教你‘青萍剑法’的起势。”

她应着声跑进书房,见父亲正对着宣纸上的剑谱蹙眉,青布长衫上落着几点墨渍。砚台里的墨汁还未研开,旁边放着母亲新做的薄荷香囊,绿丝线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狼头——和大风袖口的针脚如出一辙。“父亲,”她接过墨锭,狼耳在发间动了动,“昨儿看的《吴越春秋》里,越女说‘道有门户,亦有阴阳’,那练剑也要分男女吗?”

醉合德捋须失笑,笔尖在剑谱上点了点:“越女剑本就讲究‘以柔克刚’,你这狼崽子性子烈,倒该学学如何借势。”他说话时,窗外传来九妹醉梦泠在水榭练箫的声音,调子断断续续,倒像是在模仿她拉弓时的生涩。忽然间“啪”的一声,醉梦熙捏碎了手里的墨锭,碎块掉进砚台溅起墨花,惊得她狼尾差点扫翻书案。

“又在想什么?”父亲放下笔,从抽屉里取出个油纸包,“这是大风哥托私塾学生送来的,说是新绷的弓弦,用狼筋和蚕丝混编的,比寻常弓弦多三分韧劲。”醉梦熙打开油纸包,见里面躺着根银灰色的弓弦,尾部系着枚用江水磨圆的鹅卵石,上面用红漆画着只摇头摆尾的狼。

更夫敲过二更梆子时,她抱着新弓弦溜到后院,桑木弓靠在老槐树上,月光透过蔷薇花架洒在弓身,映得狼头暗纹忽明忽暗。她刚要换上新弦,就听见墙外传来轻叩声,大风的声音混着湖风飘进来:“睡了吗?新弓弦试试手感?”醉梦熙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将弓弦装上,却因手抖差点夹到手指。

“笨手笨脚的。”大风翻墙进来,藏青色劲装沾着夜露,手里拎着个竹篮,“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城南武馆的师父说,狼族拉弓要配鹿筋膏,我央着师母熬了半罐。”他蹲下身替她调试弓弦,指尖触到狼筋与蚕丝的交织处,忽然低笑:“这弓弦我让皮匠加了狼族的鬃毛,听说能让箭术带三分野性。”

醉梦熙盯着他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侧脸,看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忽然想起白日里他说的“陪你吹风”。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响,缠在廊柱上的蔷薇花枝被露水压得垂下,有几滴落在大风发间,像撒了把碎钻。她摸出袖袋里那枚他给的青梅核,忽然觉得这江湖梦啊,原不必去寻什么名震天下的剑法——若能在每个有月的夜里,有人肯陪你在庭院里调弦,把侠气酿成弓弦震颤的余韵,将柔情化作指尖相触的微凉,或许就是这江南烟雨中,最真切的江湖与温柔。

醉梦熙捏着那枚画着红狼的鹅卵石,看大风用鹿筋膏仔细擦拭弓弦接缝处。夜露打湿了他藏青色的额发,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月光下能看见他鼻尖细小的汗珠。她忽然想起幼时在山野里,母狼用舌头舔舐幼崽皮毛的模样,喉间便有些发紧,狼尾不自觉地在身后扫开一片青苔。

“这鹿筋膏要晾半柱香才透。”大风直起身时,竹篮里的陶罐不慎晃了晃,深褐色的膏体漫出边缘,沾在他虎口的薄茧上,“师母说,狼族筋骨强,用雄鹿腿筋熬的膏最衬你。”他说话时,指腹蹭过弓弦上的狼鬃毛,银灰色的弦身泛起细碎的光,像极了雪地里狼眼的幽芒。

“你怎么知道……”醉梦熙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想起十三岁那年冬日,自己在灵隐山追兔子时崴了脚,是大风背着她走了十里山路,路上她疼得直咬牙,他便把自己的狐裘披风裹在她身上,说“狼崽子不该怕疼”。此刻月光透过蔷薇花架,在他藏青色劲装上投下斑驳的影,袖口那只她绣的歪扭狼头,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知道你想说什么。”大风忽然转身,指尖挑起她垂落的发丝,绕着指节转了圈,“你娘前儿去我家送蔷薇酱,念叨了半个时辰,说你练弓总把弓弦崩断,怕是随了狼族的暴脾气。”他低笑时,喉结在月光下滚动,惊得廊下燕子窝里的雏鸟叽叽叫了两声。醉梦熙赌气似的抢过陶罐,用木勺挖了块鹿筋膏往弓弦上抹,却不小心蹭到了大风的手背。

“笨死了!”他笑着抽回手,却顺势握住她的手腕,“鹿筋膏要顺着弓弦纹理抹,你看——”他的手掌覆上来,带着药膏的温热与草木清香,指腹划过狼筋与蚕丝的交织处,“这里最容易磨损,得多抹些。”醉梦熙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看他修长的手指包裹住自己布满薄茧的掌,忽然想起白日里在断桥边,他替她调整马步时掌心的温度。

更夫敲过三更梆子时,新弓弦终于晾好。大风将桑木弓递给她,银灰色的弦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尾部的鹅卵石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红漆狼头像是活了般摇头摆尾。“试试?”他退后两步,靠在老槐树上,藏青色劲装的下摆扫过沾着夜露的草叶,“对着那丛月季射,别把花全射掉了。”

醉梦熙深吸口气,搭箭拉弦。新弓弦的韧劲果然不同,狼筋与蚕丝的张力顺着手臂传来,带着股野性的力量。她瞄准院角的月季丛,却在撒弦的瞬间瞥见大风含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月光、花影,还有她月白色的身影,比任何靶心都更清晰。

“嗡——”弓弦震响,羽箭破空而去,精准地射断了月季花枝上一根过密的嫩芽。花瓣簌簌落下,有几片粘在大风发间,他笑着伸手去摘,却被醉梦熙抢先一步。她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头皮,惊得狼耳在发间抖了抖,忽然想起母亲说的“风卷狼毫”的吉兆。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响,将落瓣与虫鸣揉成一曲温柔的调。醉梦熙握着还在震颤的桑木弓,看大风从竹篮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荷叶包着的绿豆糕:“知道你爱吃凉的,特意让厨房冰过。”他说话时,月光正落在他嘴角的笑涡里,像盛了半勺江南的月色。

她接过绿豆糕,咬下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却觉得掌心比糕点更暖——那里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以及新弓弦上狼鬃毛的微凉。忽然间明白,这江湖梦啊,原不是非要去斩妖除魔、名动天下;若能在每个有月的夜里,有人陪你在庭院里调弦抹膏,把侠气化作箭尖的风声,将柔情熬成鹿筋膏的温热,或许就是这江南烟雨中,最贴切的侠骨与情长。而那檐下轻响的铜铃,摇碎的不只是月光,还有少女心头,那点被风吹暖的、比绿豆糕更清甜的念想。

醉梦熙含着半块绿豆糕,看大风蹲在地上收拾竹篮,藏青色的衣摆扫过沾着夜露的青苔,惊起几只萤火虫。他指尖沾着的鹿筋膏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忽然想起白日里在断桥边,他替她调整弓弦时,指腹蹭过她掌心老茧的触感。狼尾在月白裙摆下悄悄卷起,勾住了他竹篮的提手,引得他回头轻笑:“这狼尾巴是成了精,专爱跟我作对?”

她慌忙松开尾巴,耳尖却红透了。夜风送来前院二姐醉梦甜哼的江南小调,调子软糯,唱的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大风将最后一块绿豆糕塞进她手里,忽然指着院角那棵老槐树:“记得去年你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还是我用这块鹅卵石给你砸开的核桃?”他摸出她袖袋里那枚画着红狼的石头,指尖蹭过粗糙的石面,“那会儿你还说,长大要做个能射落星辰的侠女。”

醉梦熙咬着绿豆糕,看月光在老槐树的年轮上流转。那年她摔断了左臂,是他每日背着她去私塾,路上用弹弓打核桃给她补身子。此刻新弓弦在桑木弓上微微震颤,银灰色的弦身映着槐树叶隙漏下的月光,像极了他藏青色劲装上绣着的银色浪花。

“现在也想。”她忽然开口,狼耳在发间立了立,“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大风用指尖按住了唇。他的指尖带着鹿筋膏的温热,还有绿豆糕的甜腻,惊得她狼尾又开始扫动地面。“不过什么?”他凑近一步,呼吸拂过她耳畔的白鹭羽毛,“不过觉得,有个人陪你在院子里练箭,比射落星辰更有意思?”

远处西湖传来画舫靠岸的橹声,夹杂着游人的笑闹。醉梦熙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她月白色的影子,还有漫天繁星。她想起母亲说的“风卷狼毫”,想起父亲说的“借势而为”,忽然觉得这江湖梦啊,原是可以一边挽弓射月,一边贪恋人间烟火。

“我娘说……”她挣开他的手指,把最后一块绿豆糕塞进他嘴里,“说狼族的姑娘要嫁个能挡风的人。”话音未落,就见大风被绿豆糕噎得咳嗽起来,藏青色的脸涨得通红。她慌忙去拍他后背,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拉进怀里。

“那你看看,”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震得她狼耳嗡嗡响,“我这阵风能挡多大的雨?”怀里的温度透过月白披风和藏青色劲装传来,比春日西湖的水暖,比鹿筋膏的温,更比那枚画着红狼的鹅卵石暖上三分。

檐角的铜铃在夜风中轻响,缠在廊柱上的蔷薇花枝被露水压得低下,有花瓣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醉梦熙闻到他身上混着墨香、江水和鹿筋膏的味道,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夜啊,原不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侠事——若能在每个有月的晚上,有人陪你调弦抹膏,把侠气藏在箭尖,将柔情揉进晚风,让檐下的铜铃摇碎星光,也摇碎少女心头那点被风吹暖的、比糖糕更甜的心事,便是最好的江湖,最温柔的日常了。而她腕间的狼牙穗子,正随着两人贴近的心跳,轻轻晃动,晃出一曲属于狼女与风郎的,平凡岁月里的侠骨柔情。

醉梦熙埋在大风怀里,狼耳蹭着他藏青色劲装下的中衣,听见他胸腔里如鼓的心跳。夜露渐重,沾湿了她月白披风的下摆,廊下的铜铃却越发清亮,惊得梁上燕子扑棱着翅膀换了个睡姿。大风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隔着衣料摩挲着她腰间的狼牙穗子,忽然低笑:“你娘还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她猛地抬头,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底。月光透过槐树叶隙落在他发间,那片白日里的白鹭羽毛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夜露浸得发亮。她慌忙挣脱他的怀抱,弯腰去捡羽毛,狼尾却不小心扫翻了脚边的陶罐,鹿筋膏洒在青石板上,映着月光像一滩凝固的琥珀。

“笨手笨脚。”大风笑着蹲下身,用帕子去擦地上的膏体,指尖沾了些又抹在她鼻尖,“明日让师母再熬一罐,加些薄荷,省得你闻着腻。”他说话时,远处传来更夫敲四更的梆子声,梆子声混着西湖的浪涛,竟和她拉弓时弓弦的震颤声有几分相似。

醉梦熙抹着鼻尖的鹿筋膏,看他仔细收拾着竹篮,藏青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断桥边,他说“陪你吹风”时眼里的笑意,想起母亲缝在披风里的布兜,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卷《水师箭法要略》。原来这江湖梦啊,从不是孤身一人仗剑走天涯,而是有个人肯在每个练弓的黄昏,替你纠正姿势,陪你看箭穿芦苇,把侠气与柔情都熬进寻常日子的柴米油盐里。

“明日卯时,老地方见?”大风背起竹篮,走到月洞门时回头,藏青色的衣摆被风吹起,袖口的狼头刺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醉梦熙攥着那片白鹭羽毛,用力点头,狼耳在发间抖了抖,惊得院角的蟋蟀“嚯嚯”叫了两声。

他走后,醉梦熙抱着桑木弓坐在老槐树下,新弓弦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她摸出袖袋里那枚画着红狼的鹅卵石,指尖划过粗糙的石面,忽然想起幼时母亲说的话:“狼族的姑娘啊,心要像弓弦一样直,可也要懂得,风来了要懂得借力。”

此刻夜风轻拂,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将远处的画舫笙歌与近处的虫鸣揉成一曲温柔的夜调。她把白鹭羽毛插在发间,起身往厢房走,月白披风的下摆扫过洒在地上的鹿筋膏,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路过厨房时,见母亲林秀琪正坐在灯下端着针线,给她的月白披风缝补袖口——那里不知何时被弓弦磨出了个小洞,母亲用银线绣了只歪歪扭扭的狼头,和大风袖口的那只,竟像是一对。

“回来了?”林秀琪抬头,油灯的光映着她眼角的细纹,“方才见大风哥翻墙走,可是把新弓弦给你了?”醉梦熙“嗯”了声,看见母亲脚边放着个陶瓮,里面泡着新鲜的青梅,“娘,你又腌梅子了?”

“给你和大风哥腌的。”林秀琪笑着穿针引线,“他爱吃甜的,你爱吃酸的,娘给你们分开装。”灯光下,她鬓角的几缕白发闪着微光,醉梦熙忽然想起白日里钱塘江边的浪涛,想起大风说的“借水势定心神”。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江湖,从来不是金戈铁马、血雨腥风,而是有人懂你的侠骨,亦惜你的柔情,在寻常岁月里,把日子过成一首带箭声的诗,一曲有风铃的歌。

她回到厢房,将桑木弓挂在墙上,新弓弦在夜风里轻轻震颤。窗外的月光越发清亮,照得院中的蔷薇花影明明灭灭。她摸着腕间的狼牙穗子,忽然觉得这狼族女儿的江湖梦,早已在一次次挽弓、一回回指尖相触中,悄然变了模样——不再执着于闯荡天涯,而是贪恋这江南烟雨中,有人陪你调弦抹膏,有人为你腌梅缝衣,让檐下的铜铃摇碎星光,也摇碎所有关于远方的执念,只留眼前这温柔的日常,和身边这懂你的风郎。

而那新绷的弓弦,正随着深夜的风,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吟唱一首关于狼女与风郎的,平凡而温柔的江湖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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