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萨达并不把城堡里的那张画卷当回事,而且,在得到画卷之后,就把东西放在了书房的抽屉里,几乎没再看过。
他是在白天明消失之后,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突然翻到那东西的,翻出来的时候,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翻出的是什么。
直到他把画卷展开,看见白天明的脸。
刚开始,他如同青天白日见了鬼一样,吃了一惊,因为他不记得他在这,放过这样的东西,他不得不仔细回忆起来。
花了一些时间,他想起来了,原来是见到白天明之前得到的东西,怪不得,会那么随意放在书房的抽屉,就像从来没得到过。
从来没有。
他念着这四个字,不知不觉想到白天明。
如果从来没有见过白天明,他现在不会难过。
如果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画卷,他也不至于懊悔,见到人的时候居然没有立刻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以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平心而论,做了恶魔之族的王,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寿命悠长,他都得到了,他不该难过的。
可是白天明,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永远好不了的伤疤,他看见一次痛一次,碰到一次痛一次,想要挖掉腐肉,却总也挖不干净,想要重新敷药,却是药石罔效。
可笑,可笑至极。
“白天明,”萨达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如同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像狼像狗像鳄鱼一样,把这张脸撕碎,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白天明。”
萨达忽然笑了。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
萨达从他身上起来,并对他伸手。
看起来情绪已经稍微稳定了。
白天明挑了挑眉,握着他的手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巴。
萨达恢复成了平日里斯文败类的样子,拍了拍衣服,那衣服眨眼间,如同他刚出现时一样整洁。
他单膝跪在地上,拉住白天明的手,如同多年以前宣誓效忠一样,面色诚恳认真,只是眉间微蹙,仿佛多年的风霜终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使他添了一丝雾蓝色的朦朦胧胧的忧郁,整个人的攻击性一下子弱了很多:“您当初简直是抛弃了我们,但是没关系,我们永远爱你。”
他说着,低下头去,吻在那只手的手背,低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表情,如同这是一个纯粹的完全出于礼貌的礼仪。
但不可否认,白天明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他突然冒出来的攻击性,大约是他没控制好。
事情突然好像变得有意思一点了。
白天明控制着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脏,免得自己因为蠢蠢欲动的好奇,就趁着有空的时候,去撩拨现在明显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的萨达。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白天明看得出来,萨达是在极力克制,否则,刚才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可不够发疯的。
“好吧,”白天明想了想,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以一种理论上不会让任何人生气的姿态说,“你起来吧。”
萨达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距离实在太近,白天明能看见他的眉尖跳了跳,像是有所不满,但不太搞得清楚,他究竟哪里不满意。
因此,白天明有些疑惑。
萨达被白天明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忽然笑了。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高兴?你如此坦然,如此平静,如此将我视之无物,难道还要我高兴?哪里值得高兴?你看我像是,高兴吗?
“我能问一问,”萨达用一种含着若有若无的恶意的微笑,压着一丝不被理解的怒火,望着白天明问,“您现在叫什么名字吗?”
躲在这种地方,可不像是没有隐姓埋名的样子。
“我的名字和以前一样。”白天明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意思,心中失笑,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回答说。
“那么,”萨达点了点头,也不失望,仍旧笑着,用一种缠绵悱恻又仿佛毒蛇绕颈一样的语气,阴森森问,“我应该称呼您为,白天明陛下呢,还是我亲爱的主人呢?”
你是想要我的王位,还是要继续当我的主人?又或者,两个都要?那也不是不行。只看你,能不能拿得住罢了。
在很久以前,如果你不离开这些东西本来也都是你的,可是你走了。总不能这也怪我吧?
还是说,你不在意我,不在意他们,也不在意自己究竟是什么?那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