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抿唇,有些瑟缩:“说错话了,让你生气。”
陈竹年缓缓合眼,手覆上鹤来额前,将鹤来乱掉的碎发理顺。
他深呼吸,又好像在叹气。
“你怎么能在掉眼泪的时候说这种话。”
他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鹤来。”
又说:“对不起。”
鹤来总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完全理解陈竹年。
陈竹年不让他说对不起,却在每一次两人发生矛盾时主动道歉。
即使整件事错不在陈竹年身上。
人工智能推崇理性逻辑优先,鹤来磕磕绊绊地去反复理解陈竹年说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回想陈竹年的眼神。
像海一样深沉,又像云一样飘渺。
每每想起,鹤来就会掉眼泪。
没理由地,他逐渐不像讲逻辑的人工智能,也不像天生就能明白暗喻的人类。
直到陈竹年靠近,鹤来才能看见陈竹年耳尖上的血迹。
他心瞬间慌乱,连忙起身,翻箱倒柜半天,终于在陈竹年提醒下找到药盒。
陈竹年没想让他处理,只说:“不用。”
鹤来皱眉头,眼泪还挂在眼睫上,说话语气却硬了些:“坐好。”
陈竹年没再拒绝,听从鹤来安排坐在床边。
鹤来将伤口消毒,再进行简单包扎。
第一道消毒过程很疼,陈竹年面无表情地让他折腾。
鹤来很贴心地揽住陈竹年后颈,让陈竹年将脸埋进他怀里。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新伤盖旧伤,伤痕叠在一起,鹤来难过地给陈竹年揉耳朵。
半分钟后,一点温热的湿润落在陈竹年耳侧。
陈竹年愣住。
鹤来忍了很久,他不想再次脆弱地掉眼泪,惹人类烦。
却依然在看到陈竹年耳上伤口时没出息地抱着他哭。
“对不起,陈竹年,你很疼吗。”
他说话断断续续,抱陈竹年愈紧:“我是坏仿生人。你骂我吧。”
耳朵受伤,腺体状况也很糟糕。
陈竹年遇上鹤来,好像就没有好事发生。
“不疼。”陈竹年让他跨坐在怀里,揉了一会儿他的粉发,将脸贴在鹤来脖颈,他说,“你在我身边,就不疼。”
他又叫他。
“小鸟。”
鹤来手在发抖。
陪伴人类,对伴侣型仿生人来说是最基础的命令。
但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人类。
知道自己即将得到苦苦追求了几年的新身份和身为人类的自由。
拍卖会后,他会断绝一切与人类的契约。
他不再是伴侣型仿生人。
所以这份陪伴,他也不用再遵守。
可是。
唇被咬得惨白。
鹤来第一次对坚定了无数个日夜的决定产生动摇。
他甚至想说,他不再希望成为人类,不再奢求平静又不会被贴上情.趣玩具标签的生活。
这一瞬间。
他真实地想要放弃。
他再一次没有回答陈竹年。
鹤来只是安静地处理陈竹年耳骨的血,眼泪落在陈竹年掌心。
化为温热的,闪着光的珍珠。
半晌,他说。
“陈竹年,你……”
鹤来停顿两秒,将“可不可以”的请求删掉。
说:“你抬起头来。”
陈竹年看他。
看他主动闭上眼睛,看他留在脸上的泪痕,看他被咬得似石榴般红的唇,看他颤抖着,试探着,将身体贴近。
然后柔软的唇落了下来。
鹤来主动又笨拙地亲吻他。
像中午在狭小的车后座,胆怯地将侧脸贴在他身上那般。
没有过多的动作,没有进一步的接近。
只是唇贴着唇,呼吸交缠着呼吸。
心跳也一起。
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
情绪像是漂浮在赤阳高照的大海上,水面闪烁金黄鳞片,咸湿的海风温柔吹拂。
心间有小人在轻盈舞蹈。
陈竹年揽住鹤来的腰,不让鹤来掉下去。
他配合地闭眼,等鹤来生涩的亲吻。
然后。
他听见鹤来贴在他耳边,向他请求:“我亲了你。”
鹤来眼睫下垂,又露出温顺的讨好。
“明晚拍卖现场,你可以不买我的契约权吗。”
陈竹年一时间甚至无法理解鹤来说了什么。
直到那些话语来回在脑海中碰撞,强迫他必须明白。
目光逐渐暗淡,唇上温度消散。
陈竹年指尖僵硬。
大脑嗡地一声响,短暂地空白了片刻。
先前心里的温情化作深冬的冰水。
过了五年,陈竹年终于发现,自己还是那个被鹤来肆意戏弄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