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窗帘拉着,窗户紧紧关闭,逐渐积累的温热香气,犹如一层薄薄的蕾丝纱边,迷蒙地笼罩在人口鼻前,给呼吸形成莫名阻碍。
“小柏。”高温硬生生把王柏蒸出了些香味,杨清至有些受不了,去开窗:“我找点药给你。”
外头雨势渐大,接连不断地从房檐上流泄,鼓点般打在物体表面。
窗户开了一小半用于空气流通。他说:“我炒完菜就关上。”
“你,”杨清至清晰感觉到刚刚抱过王柏的臂弯处发麻,且留下了一些不可忽视的香味和汗渍,“要不要洗澡?”
王柏下床。
他看见杨清至视线瞬间闪避了下,条件反射背过身子往门外走去,没有听到回复就徒自说着:“我给你找两件衣服。”
王柏瞧见这人脑袋和脖子全痒了似的,磨磨蹭蹭的。
他说:“杨清至。”
“嗯?”杨清至在离开前终于试探地往后看了看。
——王柏刚才睡觉,穿着裤子。
睡觉穿着裤子的王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收回目光去拿温度计,撩起衣服往胳肢窝夹去,“我自己去找。”
“好,随你。”杨清至把门关上。
“王柏怎么样?”张肯继续剥着枇杷问。
杨清至:“烧着呢。”他顿了顿,钻进把厕所把热水器插上补充,“一身汗。”
没有抽油烟机的厨房油烟浓味道大,翻炒、油炸的声音不绝于耳,王柏拿着衣服把厕所门反锁,盯着地上唯一一块柠檬味的黄色小肥皂。
放着盒子上面,看起来是新的。
外头张肯依次把麻婆豆腐、香煎鸡腿排和青菜豆腐汤端上桌。
他也馋着,拿铁勺搅了搅炖锅里的胡萝卜炖牛肉,两根指头夹住一块丟进嘴里,被烫得乱伸舌头。
杨清至:“熟了没?”
“差不多,再煮会儿更软烂。”
“给你盛碗饭?”
这顿饭多亏张肯在,不然杨清至一个人还不知道得墨迹到什么时候。
“不了。”张肯把簸箕里剥好的枇杷倒桌上的空碗里,拿去厨房开火:“你们吃吧,我上班去了,就两个钟休息,晚上再来。”
锅里烧着,杨清至把人送到屋外:“晚上别忘了。”
“好嘞。”张肯说着,临走时却犹豫了会儿,显然肚子里还有几句宽慰的话。
杨清至都背过身去又被张肯扯回来:
“杨哥,我身上没什么存款,也想不到什么办法,但你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叫我就行。”
“工作不是问题,我们那儿还缺个网管,工资三千五,少是少了点,但能混着骑驴找马,主要是怕你想不开。”
他知道杨清至不是个习惯对别人做指望的人,出了这事肯定烦着,拍着杨清至肩继续开解说:“既然这六万物归原主,这样一想也是好事,失而复得嘛。”
杨清至抓了抓发根,没说话。
张肯也没走,正表情认真地等待回答。杨清至敷衍着:“再说吧,等我手好了。”
其实他骗了张肯。
曹弋爷爷自掏腰包还的钱不是六万,而是一万块,说等曹弋回家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店里能七天无理由退货的大件东西杨清至已经及时退了,但更多的是已经超过期限的桌椅板凳和厨具,应该只能卖个二手,这是最麻烦的。
王柏洗完澡出来,看到饭桌上只有杨清至一个,垂着蔫黄的脑袋,一手架着筷子,在自个儿饭碗里翻来覆去,看得出没什么食欲。
旁边那碗饭已经盛好了,雪白的米饭平平整整刚好满碗口,上头堆了小山一样高的牛肉。
“多少度?”杨清至停了筷。
王柏坐下来去繁就简:“37。”
“你确定?”杨清至看他被淋浴水雾氤氲潮湿的头发两眼,目光下移,盯着王柏身上的衣服,凑近了问:“小数点被你吃了?”
简简单单一件黑T恤,王柏没嫌弃,杨清至还挺意外。
王柏不是没嫌弃,只是比已经湿透的衣服干净清爽,而且一时应急,要求不多。
杨清至穿黑不穿白,纸箱里头没什么亮堂颜色,活像缸墨水,他翻咸菜似的找了半天,才找到件勉强上眼的正常图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杨清至以前在市里纹身店上班,所以很受青龙白虎、豺狼虎豹和关二爷影响的缘故,对图像方面的喜好,眼光有点异于常人。
只有裤子正常,春天穿的长睡裤。
王柏:“你在煮什么,都糊了。”
杨清至“哐啷”一下起身。
他忘了厨房还开着火。锅里是张肯离开前煮的枇杷水。
王柏顿了顿,听到厨房手忙脚乱的动静才蓦然想起杨清至手臂的伤,疾步过去帮忙时却看到杨清至把那锅东西到处藏,罩了个塑料菜篮,又盖上锅盖,最后索性一股脑扔进冰箱。
王柏明知故问:“什么东西?”
灶台旁的垃圾桶里,黄色枇杷皮和褐色大圆核扔在最上方,还新鲜着,眼睛没瞎的人都能看见。
“……凉粉。”杨清至摸了摸脑袋,随口扯了句。
“天气不热就喝凉粉?”
杨清至胡扯:“嗯,有点热。”
王柏伸手,正打开冰箱,被杨清至及时拦住制止:“吃饭去吧。”
王柏觉得好笑,一锅枇杷水,杨清至东藏西藏怕他看见。
可到底是怕他看见后多想,还是出于某种私心试图将其变成独一无二就不知道了。
王柏瞥他:“来碗凉粉。”
杨清至手抵住冰箱门:“凉的,你发烧了喝不了。”
他想起上次送枇杷的事,俨然觉得这水果已经破坏了他和王柏之间仅有的那点感情,尤其是“鞭尸”那两个字。
这时他不想节外生枝,现在任何矛盾形成的风都能轻易吹断杨清至这根稻草。即使王柏爱吃枇杷。
王柏甩开他手:“为什么喝不了?”
杨清至神情纠结了瞬。
他不知道王柏是装的还是演的。
尤其王柏现在追问的样子太认真,以至于杨清至不知道怎么把谎言进行到底,他打开冰箱,把那锅枇杷水拿出来,露出里面大半袋蜜黄色:“是枇杷。”
王柏神色寡淡地问:“怎么到我这就变成凉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