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盛以为他被任我行派去做任务的事又被人传出去,惹得言无咎担忧了,他带着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被心爱之人关怀的腼腆道:“无咎哥可是又听见他们鼓唇摇舌?不必为我担忧,我做惯了这些事,算不得危险。”
“哦?是吗?”自那纱幔中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腕处,摸索两下。东方盛来不及心中擂鼓,就听见言无咎的声音。
“不危险,那你的袖里剑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东方盛除了手中长剑以外,还藏有一把袖里剑,以备不时之需。这件事也是他们二人抵足而眠时,东方盛偶尔提起。他却不曾想,言无咎居然一直放在心上。
“准备的时间不给你,目标画像也不给你,就叫你下山去对付一堆敌人。杀错放过了人也不知道,被人偷袭也不知道,莫名其妙招了仇人落下因果更是不知道。”言无咎猛地起身,手直直戳到他胸口上,“这样也叫不危险?”
那张犹带怒气的脸终于自纱幔中露出,映在东方盛眼眸之中。
东方盛心想:无咎哥生气时,似绽放的山茶花一般,格外好看。
更别提他是因为担忧我而生气。
东方盛心中更甜了。
言无咎看他一个人脸在那里红了又白,就知道他又开始神游天外了,他一只手狠狠点着对方的胸口,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将收到纱幔中的药汤顺着床脚倒完。
不等东方盛回过神来,小几上便悄无声息多出一只白玉空碗。
而东方盛回过神来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摁住言无咎点在他胸口的手,好好为他解释。
“此次任务的确来的匆忙,好在对付的也不过是蛇鼠之辈,没什么能耐,都叫我轻易解决了。”他张张嘴,下意识隐瞒了牵连到一位无辜路过书生之事。
言无咎定定注视着他,脸上不辨喜怒:“哦?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我就回来找你。在外面正巧撞见平大夫……”
“你没有别的要同我说的了吗?”言无咎打断他的话。
东方盛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言无咎咬牙:“东方……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你带我回来让我看的吗?那任我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随意驱使你去做你根本不想做的脏事,让你凭白落得满手血腥……你是个好孩子,我还记得当时你我携手共同抵抗倭寇时你眼中布满的星光,与如今简直大相径庭。东方盛,你告诉我,如今这样真的是你愿意过的生活吗?”
言无咎说完,自己都被自己肉麻了一下,然而为了转移东方盛的注意力,更是加急为了培养他向善之心,他刻意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夸大其词。
东方盛闻言,有一瞬变了脸色,紧接着,他垂下眼眸,凄凄道:“无咎哥,我、我也不想的,只是教主始终都是我的恩人,我、我怎可做忤逆他的事……”
言无咎看他这般姿态,饶是知道他有装的成分,心中还是不免一软:“他那般行事,实非正途,不日必有报应。”
还是言无咎给他加急加快送来的报应。
“至于你,东方,金鳞岂是池中物,你不要畏怯,固守本心,然后静待时机即可。只是你一定不要被他的驱使蒙蔽双眸,不要去做那些不该做的恶事。”
原本就想着把任我行算计死之后扶持你上位,给你一个好的未来,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去做那些坏事背刺我。
秉烛夜谈,却话芭蕉。
东方盛说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忧愁,按理来说,言无咎为他顾虑、为他谋划未来,甚至相信他一定有能力登上高位,他应该感到快乐。能得到心仪之人的肯定和支持,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圆满。然而……当言无咎夸赞他时,他心中总有若有若无的涩意。
那便是他眼中的我吗?原来在他眼中,我是这样善良光正之人。
无可厚非,归因往日我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骗他。
只是,往日装作乖巧,让言无咎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时,内心得到的是满足与喜悦,如今得知他看自己时,看到的并非是真正的他,而是他伪造出的那个假象,却会感到痛苦。
痛苦,以及恐惧。
倘若让无咎知道他并非是什么纯善之人,曾经造下的杀孽虽非他本意,却从来也不抗拒;他若知道东方盛手中早已植下无数恶果,又会如何?是否会厌弃他,是否会……远离他?
东方盛甚至不敢试探。
他能做的,只有在言无咎担忧的目光瞥来的瞬间,更加用力的握住那只干净的手。
他说:“好,我都听你的。无咎哥,日后我都听你的。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