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喊就不喊,我也不稀罕。”温璞嘟囔着,“现在不叫,以后也不叫了。你求我,我都不这么喊你了。哼,看在你帮我小忙的份上,我还是喊你小名好了。”
这算什么“皇恩浩荡”?
檀湛嘴角抽搐,扯了笑,礼貌回复道:“某小字大雅。”
“大雅?”
她问道:“风雅颂的雅?那你要有兄弟,是不是可以唤做小雅了。”
话音未落,温璞就想咬掉舌头。
果然,见对方神色惆怅,她自觉失言,有点悻悻不好意思。
临行前,婋阿姆反复同她介绍过辽西高门姻亲关系,及占据要位的势力近况。
高平檀氏,与已故司空兼幽州大都督的上谷寇氏有姻亲关系。
为此,大赵先主攻破昌黎郡旧郡治大棘城后,被一同连坐,又遭积怨已久的鲜卑部落抢掠杀戮,不少亲眷死于非命。
那年,檀湛的兄长没了。
而他是遗腹子。
不会再有一名叫做“小雅”的胞弟。
原来,他与她都无父母兄弟。
温璞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野花,递给檀湛,“好看吗?大雅。”
檀湛微笑,“甚美。”
于是,温璞凑上前,眨眨眼,“礼尚往来,大雅是不是应该回请我?”
她指着前面一处冒热气的摊位,兴冲冲道:“我饿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为了品尝民间美味,特地舍了公孙府内的精致菜肴。由于她素来少食多餐,有时不好好吃饭,反贪嘴庖厨准备的糕点,倒也没引起保母崔氏的怀疑。
现在,她真的很饿。
檀湛考虑周全,自然备好寰钱锱铢。
他瞅着眼前蒙面装咳嗽的“小子”,想了想,说道:“我知附近某处的蒸饼、馎饦、冷淘独具风味,一旁还有吞刀吐火之术,偶尔优僮来唱杂曲,演角觝戏。女,阿鷟若不在意嘈杂,我可带你去那里用膳。”
寻常人家,不敢关照疑似染疫的肺痨鬼的生意。
这诡异的模样打扮,真叫他头大啊。
必须遮掩容貌?
又非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唉~”他无奈。
温璞不知他心底的腹诽,抱着新买的磨合罗,只管甜甜的答应。
“好呀。”
她相信他的选择。
檀湛带她去的食肆兼贩茶汤,落于大道岔路口,车水马龙十分方便揽客。
门口旗上一个“丘”字,当家人自称丘七娘,招婿撑门庭很有本事。见到檀湛笑吟吟来迎,又吩咐十岁的幼女细心服侍。
一般较豪阔的食肆酒坊常置中庭,四周廊下设未眠帐,隔成雅间用来招待贵客。
温璞终于解下脸上的苎麻巾帕。
吐口气,问道:“小郎是这里的常客?”
檀湛回道:“丘七娘有独门秘方,炮炙的羊肉比别处美味。”
“感谢小郎引荐。”她拱手。
他回礼,“客气。”
温璞兴致颇佳,静静注视着檀湛垂首煎茶。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好看归好看,可她却不想吃茶,不免可惜起来,“大块吃肉大盏喝酒最是畅快事。这里的酒肯定比茶香。”
她制止了他碾茶的动作,试探地问:“阿鷟可以喝一口不?”
檀湛摇头,从容道:“因怕染了烟熏气,某还特意让行炙人在外间弄好,再传递菜肴进来,女郎难道觉得酒气更香甜?”
温璞眉目弯弯,也摇了摇头。
“那小郎先煎着茶,我稍微逛逛,方才经过庭院,见那株杏花甚是繁华,想去折一枝赏玩,主人家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深怕不答应似的,赶紧跑出了屋。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葫芦,捂嘴笑,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带上了可以盛酒的器皿。
当她眉眼弯弯,举着小葫芦,丘七娘笑颤了腰。
爽快地让仆役沽了满满一葫芦的酒。
“奴家的‘酝金光’贵于牛羊,小女,咳~小郎若喝得习惯,以后再来呀。放心,这帐啊,记在檀小郎身上。”
温璞“嗯”了一声,小心放妥,深感满足。
忽然大路上传来喧哗声,她好奇去瞧,竟是一壮汉在打骂一妇人。
旁人或议论或指点,不仅不曾上前阻止,还齐齐起哄。
“踏谣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那壮汉像是受到鼓舞,殴打得更起劲了,而妇人自然愈发衔悲含苦,哀哀唱起歌谣,旁人以为笑乐,聚着视作歌舞游戏一般。
这把温璞惊住了。
丘七娘见势不对,忙拉住气愤填膺的少女别去捣乱,劝道:“莫气恼。小郎不知,左右邻里不是没好言相劝过,一来姓苏的??篦郎中酗酒成性,二来他家妇人怯懦且不肯合离,大家没办法,作首歌谣嘲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