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弥散,他眼前顿作一片混沌。
手中剑被易枕清夺去,她举剑欲冲,晏照玄厉声喝住。
“闭眼!”他反手揽她入怀遮其眼,怎料足下崖峰突然松动。
两人双双坠入虚空,耳畔疾风簌簌。
*
晏照玄感觉有药丸入口,倏地睁眼时,溪声与呜咽交织入耳。
眼前漆黑一片,左足正传来钻心锐痛,应是被尖石所刺。
“师妹?”
他微挑眉梢,咽下药丸,将头微侧向呜咽声源处。
无助哭声戛然而止。
易枕清见他转醒,匆忙拭泪搀扶,刚刚她给他喂下的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解毒丸。
见他眸色涣散,她慌张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也毫无反应。
感受到掌风在眼前拂动,晏照玄不免好笑地轻轻垂目轻哂。
“障目粉罢了,每日以晨露洗之,几日便可重见光明。”
她双肩一松,长吁如释重负。
举目四望,夜色已深,加之这崖谷幽深,山势盘错,黑骑应一时难觅。
目光落到溪边,忽见溪水漾开缕缕血晕,随之向上望去,晏照玄左靴早已浸透血色。
坠崖时他单臂折枝缓势,另一手却将她紧护怀中,自己却做了她的肉垫。
她急急褪去他左靴血袜,一道狰狞伤口赫然入目,鲜血汩汩。
易枕清含泪咬牙撕下里衣,清水冲洗伤处时,忽见他足底那道旧疤,有如食指长短。
她蓦地怔住。
想起他来武馆的次年冬日,她偷溜去冰湖嬉戏,被他撞个正着。
晏照玄眉宇紧蹙好言相劝,告知她冰层薄厚难辨,一个疏忽便会坠下去。
那年易枕清正恼他分走娘亲宠爱,扭头不理,谁知腰际的狮头禁步金铃却坠入冰窟。
那是外祖亲手为她七岁生辰打制的金铃,世上无双。她哭天抹泪,怕极了爹责罚。
晏照玄脱下易枕清娘亲为他亲手缝制的棉鞋,赤足踏冰,寒水没膝时,却被湖底的尖石刺破了脚。
他不识水性,却仍往深处摸去。
衣物浸了水越来越沉,他咬着苍白的唇瓣终于摸回金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将金铃抛回岸上。
自己却坠入幽暗冰水……
后来虽被娘亲救起,可那年寒冬,娘亲却因救他落下病根,最终……
眼泪啪地落在易枕清方才撕下的里衣碎布之上,她其实从来都记得,可一直都在装糊涂。
这些年她自欺欺人,将悔恨转嫁于他,仿佛那恨意能稀释她的痛楚。
可是,害死娘的人从来不是晏照玄……
是她!是她易枕清!
若那年不贪玩冰湖,金铃不会坠,他不会伤,娘亲更不会因救他染寒而亡!
她将自己从回忆中生生剜去,将对自己的怨恨全数泼去晏照玄身上,仿佛这样,心口的窟窿就能填平。
这些年恨他夺走母爱,变着法子欺辱他。后来连对自己的厌弃,也一并栽赃给他!
他何其无辜!
他向来无辜!
舞狮场上,他义无反顾挡在爹身前,任红缨枪穿身而过……
愚钝的是她,自私的是她!识人不清的还是她!
她无声瘪着唇角,眼泪汹涌而出,手上一圈圈将晏照玄受伤的左脚包扎起来。
“吓着了?”
晏照玄忽握住她手腕,止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