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会是谁呢?
昨晚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受伤的二人身上,等龙葵和祝灵正的情况安定下来之后,柳七刀又不见踪影了,至少卫山河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想来其他人也是一样。
“梦里的细节……”
祝灵正无意识地轻声重复。
他平躺着,看不到自己胸前的伤口,只能感受到要将整个人活活从中撕裂开来一般的疼痛。
“这是刀伤么?”他微微侧过头,问卫山河。
“不知道是刀还是剑,差不多就是这一类的武器——”卫山河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屏住呼吸,确认道,“刀?”
“不是剑,是刀。”
眼前一阵阵发黑,祝灵正干脆闭上眼。他的声音也很虚弱,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吹散,话中的意味却十分笃定。
梦里看不清武器的式样,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清晰地知道,那是一柄刀,刀刃上滚着浑圆的血珠,反射着一点不祥的、暗淡的红光。
剑三里用刀的也就那么几个门派,卫山河紧皱眉头,深感到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似乎都太具有针对性了:“怎么哪哪都有霸刀的事。”
祝灵正还不清楚恶面的事情,闻言迷惑道:“霸刀?柳七刀?他怎么了?”
“颂命那封信上写的几个词已经确定了——”卫山河刚要从头讲起,话说到一半,声音又放轻起来,原来是祝灵正的呼吸又渐渐趋于绵长,陷入了沉睡。
能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卫山河小心翼翼地将掉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快步走出了帐篷,准备把这条情报传递出去。
行守正在外面喂海雕,看见卫山河出来,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对他招了招手,而疾夜却一反常态,垂着脑袋,两只脚爪轻轻地来回刨着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卫山河一个头两个大,走过去才看到,行守肩上竟然有两道新鲜的抓痕,看样子伤得还不轻,汩汩地往外窜着小血珠。
“我有个新发现。”行守完全没在意那点伤,轻轻拍了拍疾夜的脖颈以示安慰,转头对卫山河道,“友伤免疫的限制消失了……换句话说,好友功能没了,第七天就相当于单人成队。”
卫山河疑道:“什么意思,这是疾夜抓的?它能伤到队友了?”
疾夜听得懂他们的对话,顿时喉咙里就咕噜了两声,低下头拱了拱行守,把没吃完的肉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谢,我吃素的。”行守感动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解释道,“刚刚雕兄落下的时候我没注意,被划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有友伤了。看来恶面这东西是真的存在,而且和本体很难区分。”
“这样啊。”卫山河略微沉吟,也转过弯来了。
如果恶面和玩家本体类似于华清宫那种寄生关系,免疫友伤,恶面就无法对玩家造成伤害;但如果恶面和玩家是两个不同的个体,通过友伤的检定,又可以轻松地分辨出谁才是假的那个。
看来浪客行是一点儿漏洞也不想让玩家钻。不过……
他先后退了两步,站到安全距离外,才开始举一反三:“那假如说其实好友功能还生效,但你是恶面,所以你会被疾夜抓伤;为了防止我们发现起疑心,就先倒打一耙,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还挺有道理。”行守被他说服,开始认真自证,“我要是恶面,昨晚值夜的时候对龙葵和祝灵正动手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啊,我肯定是铁好人。”
“因为你是和尚?”卫山河思考道,“机动性不强,很容易被发现,没法直接动手。”
行守沉默片刻,吐槽道:“气纯的机动性就很强吗?你现在不下生太极,我马上给你拉过来控死。”
“……和尚就很难抓了吗?”
卫山河道。他故意往前走了两步,已经进入捉影式的范围内了,但行守显然还是更在意和尚无限接近于无的能动性,在那里碎碎念着锻骨啊无相啊,看起来对策划的怨念非常深重。
在这里把他抓死的话,起码能做到一换三,即使后面暴露了,对恶面来说也是稳赚不亏。这都能忍住不动手,看来行守真的不是恶面。
卫山河松了口气,在碎碎念的背景音中把关于刀和友伤的情报细细写好卷成纸条,绑在疾夜的腿上,看它清唳一声,飞向天空。
假如免疫友伤的设定真的不再起效,那他们肯定也不能通过游戏特有的设定来分辨恶面和玩家了,至少从前几天的经验来看,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小队仓库存取药草。
一回头,他发现行守才刚念叨到二业:“……”
你们和尚到底是有多难玩啊?!
“且慢、且慢,不急动手。”
另一边,裴洛川面对蓄势待发、如临大敌的鲸丐二人组,恍惚有种进了jjc的感觉,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克制着太阴水月乱洒春泥接后跳的冲动,诚恳道:“我和行守换了班才出来的,不是恶面。”
唐逐星不接他的话,弩也端在手里没放下过:“卫山河还活着吗?你是不是已经对他们下手了?”
“什么!”
这话没诈到裴洛川,先把尹有攸吓得震惊出声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兔子也开始非常应景地放声尖叫并蹬腿,他又赶紧把兔子塞回筐子里往后拖,试图远离花间射程。
“不要造谣啊!”裴洛川无语,四处看了看,找了块山岩当掩体,怒道,“我还没怀疑你俩是恶面呢!”
唐逐星闷闷地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非常时期。那你换班出来是有什么事么?”
说到正事,大家都严肃起来,裴洛川便道:“其实是师襄,她拜托我向大家分别确认一件事情。”
他倚在山岩之后,刚想掏出不离身的铜镜来当后视镜,又想起了这地图里镜子可不能乱照。虽然起到特殊作用的应该是湖水,但他向来谨慎,不敢冒险,只得露出一点头来,暗中观察。
“师襄?什么事?”
唐逐星问。裴洛川打量着他们,即使是突发情况下,两人还记得保持着落难侠客要求的分头行动的距离,另一头的尹有攸甚至还在安抚受惊的兔子们,对任务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了,这表现显然和梁生形容中“恣睢无忌”的恶面对不上号。
虽然不排除他们还在伪装的可能,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裴洛川想起师襄的叮嘱,深深吸了一口气。
“尹有攸。”他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受到袭击的时候,离你最近的两个人是谁……注意,是两个人。”
“……二、三、四、五、六。”
曲小蕨摸着野兔暖呼呼毛茸茸的皮毛,数道。
“小付老师,应该够了吧。”她将最大的那只野兔抱在怀中,站起来,“好像没必要再找新的了。”
“嗯,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再看有没有机会吧。”
付井仪淡淡道。
他没有管地上的兔子,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
这片山崖居高临下,视野开阔,能一眼看到远处的湖泊。晴空之下,湖面碧绿如翠玉,风流云浮倒映其中,如同一面平放的水镜。
“好紧张、好紧张。”曲小蕨嘟嘟囔囔,在野兔耳朵和后脑温热皮毛中来回穿梭摩挲的手指很好地反映出了她的心情,“小付老师,你说,那个颂命既然选择给柳七刀写信,那是不是就说明柳七刀最后没事?那其他人都死了吗?”
“也未必。柳七刀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付井仪道,然而,具体是哪里不太一样,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跑得格外快倒是真的。”曲小蕨瘪瘪嘴,不满道,“昨天晚上呱太差一点点就被他给追到了,还好我掐得快。”
“初始一定要和他拉开足够的距离,不然以召唤物的速度,很快就会被追上。”付井仪摇摇头,“对柳七刀的试探就到此为止吧,太尖锐的针对反而会招致怀疑。”
“可是这样才好玩啊!不过看他惊慌失措的,也很有意思就是了。”
曲小蕨蹭了蹭野兔柔软的小脑袋,认真地掰起了手指头:“葵姐和小祝先不管了,早晚要动手的。尹有攸的话,哎,那次没成功太可惜了,感觉第二次动手包被发现的呀。要不……殷炽?他也挺麻烦的,他不是学过刑侦还是什么痕迹学来着嘛。”
她轻巧地数着名字,手下的野兔在力道逐渐加重的抚摸下身体僵硬着瑟瑟发抖,却半点都不敢挣扎,直到感受到疼痛,才用力蹬动起来,试图跳出曲小蕨的怀抱。
随着嘎嘣一声脆响,野兔软软地垂下了脑袋,后腿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曲小蕨松开捏住它脖子的手,感受着那皮毛下尚且温热鼓动的血液渐渐凝固、冰凉,仰起小脸,很期待地问付井仪:
“咱们下一个抓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