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下变得安静。
他们这里是个将近六十平的阁楼,被人改造成两室一厅的小房子。
从地上的毛绒地毯,到窗台上一盆盆的小多肉,温馨和暖,足见住在这里人的用心,和对现在生活的珍视。
“你再说什么呢?我陷在哪儿里边。”付磊说起这个的时候皱皱眉:
“你是不是开车开太久,出现幻觉了?”
说着要摸人额头:“给哥看看?”
付淮槿把他手撇开,只定定看他:“哥,你是不是还会做那个梦?”
“什么梦?”
“你知道我说的。”
“哎呀,我什么梦都没做,天天一觉睡到大天亮呢。”付磊冲他。
“是靠这个睡么?”付淮槿边说边扯开一个抽屉。
里边放着一堆空了的安定盒子,还有两瓶抗抑郁的药。
这些药的副作用都是长胖,付淮槿起初以为是他哥身体变好了,才看得比以前结实,但现在看来或许根本不是。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吃的了,你嫂子没舍得扔,想着药瓶子以后还能拿到外边卖钱。”
付磊皱着眉,被太阳晒红的手从里边扒拉出一瓶,递给他:
“上边都有日期呢,你看看!”
付淮槿拿过来瞥了眼,继而再看向他:
“那刚才你把油门当刹车踩又怎么解释?”
“我都跟你说过了,我那是不小心,不小心撞树上!跟过去那件事真的没有关系,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那你跟我就去一趟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付淮槿说到这往后退一步:“等做完以后确定没什么事我们再回来。”
“我不去!”付磊眉头一拧,发现彻底跟人解释不通了,火没压住:
“贺老板都没赶我们走,你凭什么要赶?”
付淮槿现在也有点着急:“我没赶你,我知道你在这过得很高兴,但有些东西不是高不高兴就能够解决的。”
“那你告诉我什么应该解决?”付磊这时候语气不再和顺,冲他。
一点都不像哥哥训弟弟,倒像是老子吼儿子:
“你是不是医生当久了啊?好的不学尽学那些坏的,有事没事就想哄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跑医院去?给你们这些医生送钱?”
“我从小挣钱供你读书,什么苦都不让你吃,不是让你长大以后送我到你那地方去受罪!”
这说的像是直接往人身上捅刀子。
付淮槿心尖一下破了个口,但面上还是坚持:“哥,你知道我不可能会这样,是你现在的情况我真的不放心。”
“那你就别管!”付磊朝人一挥胳膊,也是气得不轻:
“今天住一晚上,明天就回你那医院去,没什么事别再来了!”
吼完最后这句就连空气都是冰的。
从付淮槿记事起,印象中两人从来没这么吵过。
他从小就又乖又听话,上学的时候成绩就没下过全校前三,他哥在外边也一直说这个弟弟是他最大的骄傲。
僵持之下,外边半掩着的门被敲响:
“方便进来么?”
贺骥站在那里,沉郁得像是笔直的青松。
付磊赶紧过去给他把门开开,没等人开口就急着表忠心:
“贺老板你放心,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明天就带你在葡萄地里到处转转。”
“不着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贺骥说是对着他,实际两只眼睛一直盯着付淮槿。
后者在他进门以后就站在窗台边上,一支烟刚刚点燃。
付磊注意到他老板视线,赶紧走过去招呼他弟弟:“刚才在楼底下太乱了,我都没来得及介绍。”
“这是我弟弟,现在也在江城上班。”
殷勤的语气好像贺骥是什么国家领导。
付淮槿偏头看他哥一眼。
付磊朝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人快点把烟掐了。
付淮槿没掐,但当着另外两人的面也没有再抽。
“你们聊吧,我去外面透口气。”
说完没看屋里任何一个人。
走出门。
现在已经快晚上九点。
郊区星星比市里多,整个酒庄看着也比他刚来的时候还要幽静,空气里是淡淡的葡萄味。
站在长廊上,付淮槿一只手搁着趴在窗台,另一只往嘴里塞了根烟。
付淮槿其实不喜欢他哥这样。
为了能够挣钱,身体、面子都被他轻易抛下。
也许正像付磊说的,他读了几年书,学历涨上去了,又在三甲医院工作,性子难免变得清高。
都快忘了,他哥当初就是凭这股拼劲儿才供他读了大学。
刚要拿第二根的时候,身后走来个人。
趴在离他半米远的栏杆上,朝他歪了下头:
“付医生,借根烟?”
付淮槿先是透过夜色看他,抿抿唇,走过去递了一支。
打火机被摁亮。
橙亮的火苗一下跳动在两支烟中间,把两人的脸照得格外清晰。
贺骥捏着烟的手凑过来,指尖和手背一触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