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混着潮汐,引人心跳。
祝瑜蜷缩的脊背渗出一层薄汗。后颈处残留的细微电流感仍在皮肤下游走。他无奈起身,在床上揉了揉酸胀的鼻梁,满脑子压不住的都是周隐的腼腆表情和难为情的语气。
少年将脸埋进掌心,试图用黑暗隔绝那些不断滋生的画面:周隐低垂睫毛投下的阴影,喉结滚动时牵动的锁骨线条,还有转身时掠过自己耳际的、混着海盐气息的呼吸。
最后,手掌后的他无助到笑了。
月光漫过蜷成虾米的脊背,祝瑜绝望地发现他连脚趾都在发烫。
恹恹起身出了屋,凌晨三点的月亮在眼前发白,空明的夜万里无云,凛冽的月亮高挂照亮整座岛屿,海面平静,万顷银辉一般的夜唯有一座灯塔的灯与它同辉。
潮气卷来,闷热褪去,潮风裹来潮汐袭入的声音,灯塔旋转的光柱切开海上薄薄的雾。夏天若是这样,又会有谁憎恶?
少年倚靠着,独自看海直到天明。
东边天际泛起蟹壳青时,那句话依旧卡在胸腔肋骨间,随呼吸生长出细小的碳酸气泡。未说出口的语句已在胸腔积攒成珊瑚礁
他忽然想喝咖啡了。
日过晌午,周隐被一股咖啡香弄醒,他从屋里出来就看见祝瑜像一个贵公子一般坐在他的位置旁享用咖啡。
夏日在桌面铺上一层光,他手中杯底发出刺眼的光粒。少年执杯的指节近乎透明,连手背蜿蜒的淡青血管都清晰可数——像博物馆展柜里陈列的玉器,矜贵得与这间海风侵蚀的老屋格格不入。
祝瑜瞥去,眼镜框里的周隐散漫靠在墙角,头倚墙而嘴角上扬。
“笑什么?”
“装腔作势。”
“你!总比某些邋遢鬼强。"
祝瑜抿了口咖啡,苦味在舌尖绽开的瞬间,忽然想起昨夜搜索栏里"如何自然地问出喜好"的荒唐记录。瓷杯与木桌碰撞出清脆声响,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要尝尝看吗?"
悬在半空的手腕被自己的唐突惊住,周隐却毫无顾忌地大步走近。
少年俯身时帽绳扫过桌面,发梢的味道混着咖啡醇香扑面而来。
祝瑜屏住呼吸,看着对方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口本属于他的饮品,突然希望此刻能有台摄像机,将周隐吞咽时颤动的脖颈线条永远定格。
"太苦。"评价伴随着热气呵在耳畔,祝瑜触电般缩回手,瓷杯在慌乱中溅出深褐斑点,在周隐的灰色裤衩上晕染成暧昧的印记。
“啧…”
“你手上拿着什么?”
两人出门了,以山而建的古厝,层层叠叠地靠山面海。就快开渔了,门前海港上大家在忙着准备,女人织网,男人洗船。蓝色渔船上都插着一面红色旗帜,玻璃海上仿佛花开朵朵。
环海路浪拍岩礁,沿着山坡往下走,长长的海岸线连通天际,到处可见的白色风车像是白云制造机,风来云去。
海堤边稀稀松松坐着二三人,路上又有大概十来只猫咪把他们围绕,围在脚边,竖起的尾巴像是小型电车的天线,跟着人的脚步轨道走着。
海是地球的眼睛,它所仰望的天便是宇宙的样子。干净海面犹如玻璃糖果,脚底下大海汹涌波涛,眼前云海草坡是人间油画。
祝瑜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短袖,一条长裤,一双运动鞋。祝瑜的目光追索着前方晃动的卫衣帽绳。
他身前的周隐邋遢得要命,白色长袖卫衣带帽加上一条灰色大裤衩,下面还是一双拖鞋。
“这里好多石头,还有风车。”
“海蚀风化,南岛特有。”
祝瑜望着一望无尽的海和悬礁,心都开阔了许多,他不再面对霓虹色的城市人海,只有蓝天白云的海岛与风。
“阿仔!明天来帮我拖货哦!”
渔船上老伯的吆喝惊起成群海鸥。周隐小跑过去的背影让祝瑜无意识攥紧掌心——他总是对所有人展露毫无防备的笑,唯独面对自己时竖起无形的藩篱。
这种认知让喉咙泛起酸涩,仿佛误食了未成熟的青梅。
“我去拿车,你去超市,一会集合!”
祝瑜一怔,拉住了他。
“说好一起逛超市的。”少年琉璃珠一样的眼睛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拽住他衣摆的力道泄露了慌乱。周隐垂眸看去那支白得发光,手背血管在光下犹如叶脉的手,某种潮湿的温度从尾椎攀上脊背,他归咎于夏日午后。
“哟哟哟~这不是周隐和他的没关系吗?”
程歌带着渔夫帽,蛇皮走位下的阴阳怪气,他拉下墨镜,不怀好意。
祝瑜松开了手,周隐不爽抿嘴看向程歌。
“周五放学我找你今天赶海,你不是说没空吗。”
“和祝瑜去逛超市叫有空吗?”
周隐平淡一句,程歌半眯眼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内。
“一声哥,一世哥,我懂。”
“你少给我多嘴。”
祝瑜走到周隐旁,“走吧。”
周隐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程歌顶起墨镜,看他们兄弟之间氛围正好,也不瞎掺合:“我在刨冰店等你们哦~”
祝瑜浅笑,周隐看见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