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相间的大团子就盘踞在树下的石桌上,在石桌下放着两个碗,看得出是准备好的食物和水。
“她不肯吃。”这位师兄显然注意到了衔蝉奴的留守,还特意为她准备了食物,“她白天会去住持的屋里待一会,其余时候都在石桌上睡觉。”
一清和修竹进了院子里,围着那黑白团子说起话来,可衔蝉奴只是换了姿势坐了起来。
若是过分靠近,狸奴就弓起身,张开嘴巴嘶哈了声,凶恶得很。
“衔蝉奴不给人碰,也不肯吃喝。”师兄的声音里有些感伤,“当初是方丈带她回来的,许是……”
许是这般聪慧的生灵,也能感觉到生命逝去。
“郎君,慢点。”
门口一声惊呼,院中几个僧人齐齐看去,就见奚幼安扶着轮椅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追过来的桂昌吓了一跳,忙将手里攥着的拐杖递给他。
奚幼安用上拐杖,杵着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随着拐杖一杵一杵的动静,衔蝉奴圆溜溜的金黄色眼睛也跟着移动,视线落在了奚幼安的身上。
走到石桌跟前,奚幼安想了想,丢开拐杖,在桂昌大呼小叫的背景音里艰难蹲下来,无视了脚腕上的刺痛,朝着衔蝉奴先伸出手来。
在衔蝉奴的注视下,他的动作很慢。
狸奴谨慎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又慢慢凑上前去,用鼻子认真嗅了嗅手指的味道。
衔蝉奴的小鼻子蹭过指腹,干干的,没有以往的湿润。
过了好一会,见衔蝉奴没有戒备,奚幼安才抬手摸过她的脑袋后背,一下又一下顺着她有些毛躁的毛发,直到她终于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喵呜呜……”
很低,很轻的叫声。
“衔蝉奴,跟我回去好不好?”奚幼安也跟着小小声,低低地说,“我最近总做噩梦,好想抱着你睡呀。帮帮我,好不好?”
衔蝉奴用小脑袋顶了顶奚幼安的掌心,慢慢站了起来。她在石桌上溜达着走了好几圈,最后轻巧地跳到地上,几步走到少年脚边,探出柔软的鼻子在伤处嗅闻,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换了药后,药味更重了。
衔蝉奴靠着奚幼安蹲坐下来,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好久,才慢慢依靠着他的裤腿,整只狸奴软倒在跟前,露出毛绒柔软的腹部。
奚幼安也在这个时候伸出手,先挠了挠她的下巴,然后才抱住狸奴柔软的腋下将她整只都抱起来。
衔蝉奴就软绵绵地任由着他抱,后脚丫踩在奚幼安的肩膀上,尾巴习惯性翘起来挡住屁屁和肚肚。
奚幼安蹲久了,脚也麻了。
站起来的时候一个酸痛,刺痛的脚腕更加站不住劲。
他一瘸一拐地转身。
然后顿住。
闻人晏就站在院外,不知看了多久。
他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局促,冰凉的眼锋漫不经心擦过奚幼安的脚腕。
那一瞬,叫奚幼安心口一跳。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慌感。
哪怕只是一闪而过,都叫他如芒在背,下意识缩了缩脚。
“你就这般舍己为他物?”
闻人晏的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声音也毫无起伏。
奚幼安硬着头皮开口:“小的……只是与她有些合眼缘。”他是怕闻人晏的。
其实太子待他分明挺好的,可奚幼安总会有些不安。那种对危险的预感难以描述,便如现在太子跨进门内,随意走来时,若不是脚伤在,他或许会抵不住那沉重的压力步步倒退。
就在这时,久经折磨的脚腕终于承受不住剧痛起来。奚幼安痛得面色煞白,站都站不住。
闻人晏眼疾手快,强壮有力的手臂拦在他的腰间,稳住了少年的身躯。冰凉的视线扫过奚幼安额头的薄汗,便径直将人抱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叫奚幼安大吃一惊,急忙说道:“殿下,门外有轮椅,小的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闻人晏掠过那大摇大摆停在门前的轮椅。
奚幼安:“……”
他是不是在做梦?
太子就这么抱着他走出去了!
怀里的衔蝉奴仿佛终于从这过近的距离里觉察出不对,小鼻子一个劲儿耸动嗅闻着,两只爪爪也开始啪嗒啪嗒拍着奚幼安的手掌,小身子扭来扭去。
人,咪想看看。
“嘘,嘘……”奚幼安忙小声哄着,就跟哄骗孩子般掩耳盗铃:“衔蝉奴没事的,你感觉错了,没别人。”他那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衔蝉奴,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衔蝉奴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太子?说起来,不论是初次还是在这里,她对太子的反应都异常激烈,听闻动物总是对危险的气息异常敏感……奚幼安本来是在胡思乱想分散自己注意力,却在某个瞬间抓住一丝灵感。
衔蝉奴的梦境里,慧明大师提到要去见太子,说明他们是有往来的。
奚幼安突然想起来,最后在院子里见到慧明大师的时候,那树下石桌上,是有两盏茶。
孤身一人的慧明大师,两盏茶,暴躁惊恐的衔蝉奴……或许当时还有另一个客人。
这个人,会是太子吗?
慧明大师的死,会和太子有关吗?
奚幼安的身体微微紧绷,不由得呼吸急促。就在这个当口,他听到了闻人晏冰凉的声音落下:“肆意妄为,该罚。”
罚什么?怎么罚?
奚幼安回神,猛地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个失手,叫衔蝉奴一眼瞅见了闻人晏。
“喵嗷喵嗷喵嗷——“
狸奴震惊。狸奴愤怒。
人,坏!
衔蝉奴炸毛成大胖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