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慧明大师撸毛的时候,有两个僧人站在边上守着。等狸奴享受完了离开,他们才说话。
听到人声,衔蝉奴和小橘毛的耳朵都下意识动了动。
“那就走罢。”慧明大师站起身来,将手揣在袖子里,缓缓地说,“去见太子殿下。”
被衔蝉奴叼在嘴里的小橘毛挣扎起来,咪呜咪呜。
什么,慧明大师和太子殿下?
这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虽说太子暂居在东寒寺,慧明大师作为住持方丈的确要尽地主之谊,可是奚幼安被推着出去走动这些天,也没听说过他们还有别的联系。
当然,若是真的有,也不可能真的传到奚幼安的耳朵里。可眼下看着这庭院里草木的颜色,与前几天奚幼安来此看到的别无二致。
那这场会面发生在最近?
太子会和慧明大师的死有关吗?
可衔蝉奴丝毫不在乎小橘毛的挣扎,慢悠悠地拎着他往外走,一路蹦蹦跳跳,最后来到了——奚幼安瞪大了猫眼——来到了他在的院子。
许是这一次叼着小橘毛的缘故,所以衔蝉奴并没有跳窗进来,而是大摇大摆地走了正门。
迎面走来的人自然是桂昌。
被叼在衔蝉奴嘴里的小橘毛蜷缩着小身子,新奇地望着高大的桂昌。
衔蝉奴理所当然避开了桂昌,而后溜达达进了内舍。
然后,小橘毛被叼上了床。
啪嗒一声掉下来的小橘毛滚了两圈,撞到了硬邦邦的枕头。他晕头转脑地翻滚起来,甩着尾巴四处张望。
他自己呢他自己呢?
小橘毛好奇地用鼻子探来探去。
怎么不在?
奚幼安还想看看用动物的眼睛去看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小橘毛失望地吸了吸鼻子,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进自己的胸腔,源自于身体的本能让他迅速放松下来——这里是自己的地盘——那种感觉这么告诉他。
等等,他的地盘?
小橘毛僵硬地低头,看着自己整整齐齐踩在身前的软垫,再盯着已经悠然躺下来甩着尾巴舔爪子的衔蝉奴。
所以,梦里没有奚幼安的原因是——在衔蝉奴的眼里,奚幼安就是一只小橘毛吗?
所以当然没有他,因为他作为一只小橘毛,已经在这了!
小橘毛难以置信,咪呜着软倒在床上。
在暖阳的照拂下,一大一小俩狸奴窝在床边,最后团成俩团子睡觉。奚幼安也不想的,可他现在是一只小橘毛,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蜷缩着身子,将脑袋插在肚子里,睡得没有一丝缝隙。
呜呼呼……
衔蝉奴睡得嘴边胡须颤了几颤,忽而惊醒,脑袋猛地抬了起来盯着门口的方向。
“喵嗷——”
凄厉的叫声惊得小橘毛原地弹射起飞,毛毛炸起,这一蹦直接蹦下了床。
预想的剧痛没有来临,小橘毛滚进了人的手心。
奚幼安惊甫未定地在宽大的掌心里翻腾,好不容易蛄蛹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想抬头看看谁是救命恩人,结果一抬头对上一团黑不溜秋的浓雾。
那浓雾端得是奇怪,在碰到奚幼安的瞬间,就将他彻底吞没。任由着衔蝉奴在外面如何嚎叫,始终不肯撒开。
…
醒来的奚幼安伸了伸懒腰,在床上蛄蛹了几下,回想梦里最后的画面。
他很清楚那是一个人。可那个人的模样完全被浓黑的雾气笼罩,乍看之下宛若鬼魅。
梦是属于衔蝉奴的梦。
在她的梦里,又是这么可怕的模样,还出现在奚幼安的屋子里……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前天带来的压抑感,伴随着这个轻快平常的梦散去许多。奚幼安将被子扯上来盖住脸,在被窝里闷闷地笑出声。
嗯,实在传神。
很像!
太子的确吓人!
他慢吞吞地起来,刚吃过早点,江太医就来为他换药。每次刚换药,那种刺痛感就叫奚幼安皱了皱眉,哪怕再能忍,可是那酸胀刺痛的感觉如同针扎,久久不肯散去。
江太医见他这般,便说:“不若我还是为郎君换回从前的?”
奚幼安连连摇头:“照旧就好。”
慧明大师的药虽然难捱,可用了几日,奚幼安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好处。
江太医见状,便不再说话。
等他带着药童离开,便轻车熟路地来到太子住处,将奚幼安的脚腕恢复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等静下来后,靠在软榻上的闻人晏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是还与他说了旁的?”
那声音很轻,落在江太医的耳边,却似恶鬼低喃。
江太医脸色瞬间煞白,太子怎么会知道,当时分明没有其他人在!
江太医再顾不得许多,慌乱地说道:“殿下,臣只是担心奚小郎君受不住疼,这才……”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闻人晏很随意的一句吩咐。
“杀了,和南边的那些埋在一处。”
江太医猛地抬起脑袋,惊慌失措地看着扑上来的侍卫。
他只是想稍加试探那奚幼安。
但凡是长了眼的人,都能感觉出太子在那人跟前的不同。
那平淡、冷静、寡言,哈,多么温和的模样,不知内情的人怕不是真以为太子只是不苟言笑,而不是嗜杀残忍的恶鬼呢!
可江太医虽知太子狂妄,却没想到他竟是连有官职在身的人也敢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殿下不可以……”
江太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拖了下去。
卢诩眨了眨眼,此刻屋内静得有些过分。
南边。
抛尸之所。
追杀奚幼安的那伙人就是在那里,被闻人晏一点点碾碎了骨头。在彻底宣泄了杀意后,重新回到东寒寺的殿下,竟是真的耐住了性子。
其实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也觉得惊叹,在东寒寺这些时日,可算是见识到太子堪称温和隐忍的模样。就像是披了人皮的恶鬼,竟也似模似样地做起了正常人。
只是有时也叫人恍惚。
这位到底是肆意妄为的疯子,隐忍得了一时,真能隐忍一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