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紧张的揪着,小小一团,双目清澈无辜地抬头看着过往客人。
那些从摊位上经过的人,他其实想喊,话到了嘴边像被什么堵住了,眼睁睁看着人都走过去了,悻悻地低下头。
手指揪得更紧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个客人,这个客人一路走过来,看了好几家的菜,最终留在他家摊子前。
苏月光嘴角悄悄弯了弯,对这个客人充满期待,好歹买一把菜吧,一把菜五个铁钱,十个铁钱就能换一个铜板,也就是一文钱。
他从来都不敢想自己能卖多少钱,爹娘总让他多带点菜去卖,经常都是卖不完的,剩一大堆菜,挑过来又挑回去。
不过他从来也不会拒绝就是了,每次剩许多回去,爹娘无意问一句今日这么难卖?
他总是很难堪。
这很有可能是今天第一个客人的客人刚弯腰捡起一把空心菜,旁边的婆子就喊了:“老阿姐要空心菜呀,我家很嫩的空心菜,早上刚摘的啊!”
这妥妥的抢生意了,苏月光心中怒火滔天,但是不敢说,就怂怂的像鹌鹑一样窝在那里,嘴唇抿得紧紧的,不敢说话。
好在客人似乎也没听到婆子说话,拿了两把空心菜道:“一文两把?”
“嗯。”苏月光连忙点头,一早上没开口说话了,声音都是哑的。
那客人又看了苏月光一眼,这小哥儿又白又嫩,看着很小,像没饭吃一样,嘴唇都是白的。
所以才刻意没听旁边人说话,就来帮衬一下他生意,天可怜见。
一文钱递过来,苏月光小心地揣在手掌心里,攥得很紧,今天的第一枚铜钱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枚。
他弯了弯眉眼,浅浅笑起来,露出一点点尖尖的小犬牙。
卖到钱了,还一下子卖了俩!
对农人来说,青菜瓜果都不值钱,能卖到钱才是珍贵的,卖不到钱都拿回去喂猪。
旁边不远处有香香的包子摊,苏月光看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光闻着这香气,都已经馋得流口水了,再看两眼肚子越发饿。
今日他运气有些好,陆续又来了几个客人,大多是一把两把地买,有个还买他的瓜。
苏月光赶紧掏出秤来称。
来人先是挑了一个苦瓜,苏月光勾起二把提手,这把提手适合称比较轻的,苦瓜放在秤盘里,右手勾着提手,左手挪动秤砣,挪到杆秤平行,杆秤上的刻度,就是苦瓜的重量。
一般来说都是让杆秤稍稍翘起来一些,这就说明苦瓜比刻度上还要重。
客人看到秤翘起来也会开心,会觉得自己赚了。
苏月光称的时候,那秤屁股翘得老高了,他一点一点的挪,不敢挪太多,一放手那个秤砣就要滑下去。
一看就是个实诚孩子。
买菜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被苏月光逗笑了,付了钱笑着说:“下一次还来你家买!”
苏月光原本还很紧张,自己称个菜都不利索,生怕被人嫌弃,结果,这是被夸了?
他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得开心起来。
没有客人来,他就坐下去搓着麻绳,将铜板小心翼翼地穿进去,扎紧,放进荷包里,大眼睛左右瞥一瞥,趁没人注意,迅速将荷包放在衣襟里头的口袋里,好好拍紧了。
又卖了两把菜,两个妹妹才提着粥桶姗姗来迟,万万没想到他们阿娘也来了。
看到阿娘,苏月光还是很开心的,欢快地喊了娘。
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摆摊,面对一群汹涌澎拜的婆子,他莫名紧张。
阿娘挑了一大担番薯藤过来卖,番薯藤卖价很低,一两个铁钱一斤,但他娘摘的这一担得有一百多斤。
摸约能喂四五个猪,就一天。
具体卖多少钱,到时候跟看上的客户商量。
商议一个你情我愿的价钱,一般没有卖不出去的番薯藤。
一百斤十二十三十四十五文,都是有人卖的,自然也有人买,越早价格越好,一般都是十三十四文这个价格。
卖十五文那得是天仙似的番薯藤。
苏月光向来觉得自家娘自带一股镇场子的气质,原本默默无闻的摊位,因为她的到来变得热闹。
许多客人围绕过来打听价格:“这番薯藤怎么卖?”
他娘刚刚放下担来,还不知道什么行情,就好几个老板上来问价了。
旁的不说,他们家的菜是顶顶好的。
卖番薯藤的摊位很多,人家老板一眼就看中了他们家的这一堆番薯藤。
枝叶肥沃,不像人家的一堆虫叮、干枯瘦巴。
张玲放下担来很是淡定:“老板看着给吧,价格好咱们就拿个秤来称了,趁着新鲜。”
有人报了十四文一百斤,一担全部收了。
今日走运,来卖番薯藤的人不多,直接有人报十五文的价格,这是势在必得了。
这价格没有好谈的,直接卖了。
到旁边店铺借了个大秤来称,这大秤的把手得用人在两头用扁担担起来,再来一人挪动秤砣来算出多重。
一共有一百六十三斤,这老板膀大腰圆,也是大气,直接给了二十五文钱,两个伙计帮着将番薯藤担走。
苏月光肚子饿得咕咕叫,看到这么多钱都顾不上吃粥,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他算数还不错,一百六十三斤,加上捆番薯藤的那一把稻草重量,这番薯藤根本没有这么重,给个二十四文多一两铁钱就行了,有些买主甚至直接昧下那一两铁钱不给。
而这位老板却给了他们一文钱。
苏月光跟两个妹妹都是眼巴巴地看着阿娘,双眼发热。
他们出镇子这么多次,从来没买过什么东西吃。
跟阿娘出来赶集,就算是肚子饿了,嘴巴干枯了,也不会买什么东西吃。
这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应该可以吧?
想到什么,苏月光赶紧将怀里的钱全部掏出来,这一个早上,他卖出去九文钱了。
苏月光将钱递给阿娘的时候甚至有些激动:“阿娘,这是今天早上卖的。”
钱从他的手上交出去之后,就像打了个水漂,咚的一声只赚来他娘的一声嗯。
几个铜板穿在一起收进荷包里,然后就没有了。
苏月光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将钱收住,没了旁的动静,心中拔凉拔凉的。
跟两个妹妹悻悻地对视一眼,三个人都像蔫了一样。
他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管发生了什么,就说:“快把粥吃完了,粥桶带回家,你再在这里卖一阵,我们先回去了。”
苏月光嗯了声,一仰头将所有粥都一咕噜喝光了。
妹妹们来了又走,跟着他娘去买东西,提着回去了。
不用想就知道会买些什么,总归是没有吃的。
接下来苏月光变得闷闷的,就像他的菜蔫了吧唧的,不过菜还有水浇一浇,他就没得了。
没到傍晚,终于被他卖光了,将最后一把菜送出去,苏月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松了松蹲麻了的腿。
这凳子太低了,半蹲半坐,坐久了腿脚发麻。
其实菜也不是卖光的,最后为了迅速清出去都是半卖半送,比如一文钱三把。
守了一个下午,又赚了七文钱,身子累累的,还好担已经空了,他真的很讨厌卖菜。
每天的生活都像牢笼一样,看不到光,赚再多的钱也捂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