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与对方的身份并不对等,人情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随意使用的,除非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否则应扶春觉得自己应当是不会再去打扰对方了。
所以院试时他婉拒了对方让他入府小住上一段时间的邀请。
安平府与应扶春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地方足足相隔了七座府城,其间下辖的县镇村落更是数不胜数,同时安平府也位于大雍国的边境地带,一路往东行上数日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或许是因为在大雍朝境内太过偏僻的缘故,整个安平府里的所有举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仅有十几个人,当然这是没有算上例如知府学政这种由朝廷往下派遣来的有功名在身的官员的,十几人里还有一大多半都是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头,读书人的地位远比其他地区还要更高上不少。
换做其他地方,譬如应扶春曾经生活过的那座府城,秀才身份虽然受人敬仰,但是一个外来的住草屋的新晋生员也不至于让在本地横行霸道惯了的衙役这般恭敬——当然这里面也说不准是衙役们已经通过了某些渠道得知应扶春在上面有着些背景的缘故。
应扶春也算是狐假虎威借了波知府大人的势了。
他进屋里冲了壶糖水,取了几个竹筒过来给院子里的几个人都一一满上,这还是这几个衙役第一次喝到由秀才老爷亲手递过来的水,还没尝出是什么味道呢就已经开始骄傲上了,纷纷又是扯着喉咙好一顿夸,恨不得将毕生所知的那点恭维话都给倒出来,以至于素来能言善辩的村长在他们面前都没了插话的机会。
只有村长和几位报喜的衙役进了院子,其余村人只能站在院外等候,甚至有人不顾形象地走上近前将耳朵贴在了院墙之上,屏息凝神地听着院里传来的声音。
江竹秋对他们的行为非常不满,很想去将他们几个从那一面熟悉的墙边给拽下来换成自己过去,但是现在娘亲哥哥全都在场,江竹秋还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忍了又忍才按捺住想要往前挪动的脚步。
他们不敢过去打扰院子里面几人的交谈,只得三三两两地聚在一旁各自寻熟人议论起来,时不时地就有村人闻讯朝这边聚集而来,将应家门前这一片空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江竹秋左右巡视了一圈儿——嚯!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儿过来的人就已经比他们村子召开全村大会时的人还要多了!
毕竟全村大会只需要每户来上一两个人,回去以后再将消息给传达回各自家里,现在可没人顾得上这些,几乎所有听到了消息的人都想过来凑凑热闹。
“瞧那大柳村以后还怎么在咱们村人面前显摆!这一年年的可是受够那窝囊气了!”有个汉子畅快地大笑起来。
“可不是吗!听说前几日去县里卖粮时两个村险些又吵在一起了,咱村里的那个童生还帮着大柳村的人说话,呸!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给忘……”,另一个汉子才刚附和了几句,连忙被人捂住了嘴。
他媳妇狠狠掐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童生,哪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汉子在周围环视了一圈儿,确实闭上了嘴,心里却是不以为意——童生?那童生算个屁啊?十年前他就是个童生了,十年后不还只是个童生吗?没瞧着学出一点本事,反倒是把家里给拖累垮了!
李秀娘没注意到那边,伸手扯了扯她娘的衣角:“阿娘,是咱家旁边的那个哥哥考中了吗?”
她娘笑得更加开心了:“是啊是啊,以后出门咱可就算是秀才老爷的邻居了!”
“要我说还是咱村长英明!提前就把这样一位秀才郎给落在了村里,这传出去十里八乡哪个不羡慕我们大槐村啊!还是这样年轻的秀才老爷!”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人群里的赵阿四却有些无地自处,总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毕竟当时他是反对得最厉害的几人之一。
江竹秋暗暗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他以前没有听到,应哥哥刚来村子里时这婶子私下里可没少说嘴!
说应哥哥已经二十有五,这么大的年纪还没有成亲说不定就是哪里有什么问题、说他住着这样破的房子,夏不解暑冬不避寒,家里又没有傍身的田地,怕不是过几日就要被活活饿死,只能凭着那张好脸去给人做任人打骂的上门赘婿、说他身子打摆胳膊纤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是去镇里做工都没人愿意……
哼!
江竹秋又悄悄斜了她一眼!
当时她不是总说应哥哥年纪大吗?怎么娶亲的时候这年纪就大了,中秀才了就说人年轻了?
江小哥儿完全忽视了村里与应扶春同龄的汉子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的事实。
“日后家里孩子说亲都要比先前更有底气,咱这可是有着秀才老爷存在的村子!”
妇人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周边的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江竹秋若是能够听到她的心声只怕当场就要炸毛——她正盘算着能否将身边哪个亲戚家的孩子给这位新晋的秀才老爷介绍一下呢!
江母心里其实也在想着姻缘这事儿。
“眼看着咱村里多出了位秀才,村中的孩子想要说亲也能往别的村子挑一挑了。”这样他们两个能够相看的人家也会多上不少,江母深深吸了口气,暗自发誓着一定要给两个孩子挑选个好的人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