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玦面上星星点点的笑意仍未褪去,眼中却是寒芒迸现。
“我……我……”叶婉嘴唇不住哆嗦,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罢了。”黎玦状似叹息一声,松开了叶婉:“我瞧夫人近来精神不佳,需好生休养一阵,明日便启程去惠景寺吧。”
叶婉闻言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双手扶住门框,不敢置信道:“你……你要赶我走?”
“夫人怎这般说?”黎玦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我是让夫人去清心养神,夫人若不去,到时又冒出什么疯言疯语,可没人能救得了你。”
他悠悠将目光投向叶婉,眼神意味不明,紧接着笑道:“景儿啊,你在外听了这么久,为父说的可对?”
叶婉闻言全身一震,不由望向门外。
门外人似是怔了会儿,将门推开一条小缝,犹豫着站进来,拱手:“父亲。”
“夫人先出去吧,你去惠景寺的事,我同大哥说。”黎玦见状摆了摆手。
叶婉平息情绪,不太愿离开,目含担忧地望着黎景,黎景不断朝她使眼色,她才不甘心地推门离开。
霎时,屋里只剩两人。
黎玦率先开口,温声道:“景儿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黎景谨慎答,他欲张口为母亲开解,又忧心惹怒黎玦,遂闭口不谈。
“那景儿可还记得为父从前说过的话?”黎玦回到案前,品了一口茶水。
黎景听此略一思量,黎玦说的应是他还未被驱逐出府之前的事,那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但还能忆起些:“记得,父亲叮嘱儿子安分守己,不许惹事生非,更不可……”
他顿了顿,咬牙道:“欺负表妹,动她的心思。”
“那你回府后做到没?”黎玦继续发问。
黎景不语,大滴冷汗凝在额头。
“说话。”座上人语气多出一分厉色。
黎景浑身一颤,艰难吐出两个字:“未曾。”
“知道便好,为父从小没管过你多少,但不代表你可以随心所欲。”黎玦放下茶盏,抿唇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恢复往常的温和:“你若实在不愿,为父不介意你继续出门历练,至于归期,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冷汗滴落,黎景深深垂首,手心亦是一片黏腻。
父亲明显是在威胁他,若她再敢对黎玥不利,便永不让他回府。
“父亲放心,儿子往后再不敢打玥表妹的主意。”黎景硬着头皮憋出这一句话,心里是一万个不服,面上仍是唯唯诺诺。
黎玦怀疑的目光扫过他,他遂将身子俯得更低些。
“既如此,暂且信你一次。”
黎景如获大释。
两人随意聊了些其他,黎景便找了借口回去,他小心翼翼合上门,整整衣襟,转身迈大步离开。
天边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亦没几个人,黎景在途径假山时,见四下无人,一拳狠狠砸在岩石上,鲜血染红手背,在假山上留下一道鲜红痕迹。
从小就是这样,父亲眼里只有黎玥那丫头,待她比亲女儿还亲,对自己则是视而不见,凭什么?!就连当初被赶出府外,也少不了父亲的“功劳”,这些年来,他从不问自己在外过的如何,反而一回来就兴师问罪,断自己的后路。
他既这么在意黎玥那丫头,黎景脸上冷笑愈盛,那自己偏不让那丫头好过。
递给安王的信,想必这时已经送到了。
黎景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昏暗的天色掩住他的身影,远处传来嗡鸣的钟声,悠长哀戚。
他抬头,神情一怔。
是丧钟,整整敲了五下。
与此同时,刚洗漱完毕的黎玥也听到这钟声,她愣愣地放下梳子,只着单薄中衣,几步跑去推开门,忽地一阵冷风扑面,吹起几缕额发。
琳琅匆匆跟去给她披衣。
院子里静悄悄的,远处的庙宇宫殿在黑夜中若隐若现,一弯缺月挂在树梢,薄云缭绕,寒星寂寂。
黎玥叹了口气,重新掩上门。
那位醉心诗书的太子,终究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