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知道得更多,这回也是见到了本尊,就仔细描述起来,“赫曼拉小姐有着白皙的皮肤,长长的黑发,眼睛又黑又大,非常标致,与她的姑母帕贝斯塔——赫奈斯城中有名的美人一样,不,甚至比她的姑母更美丽,往后啊,她一定是法尤姆绿洲最美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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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孩子就像禾苗,纳姆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得与阿米尼娅一样高了。
圣庙新发的学徒袍还没上身就短了一截,从赫奈斯带来的成衣又偏大许多,阿米尼娅翻遍屋子也没发现纺纱针线,当然了,就算有,她也担心自己裁衣的手法不到位,弄坏了轻薄的布料。想来想去,还是得求助专业人士,在热心邻人的陪同下,她来到了圣庙的制衣作坊。制衣坊的女工听闻此事,二话没说就将活儿揽下了,阿米尼娅感谢之余坚持付了酬劳,这样一来,对方就更高兴了,连声说自己今天真是好运,又赞叹道主管的话错不了——阿米尼娅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整个圣庙的仆从都被提点要尽心为‘亲传弟子’提供方便。
一想到最近许多事都很顺利,阿米尼娅既为纳姆受重视而高兴,又为自己与众不同的‘来历’而忐忑——听说祭司长老是光神塞克在人间最信任的神徒,能够洞察人心,阿米尼娅真怕自己会被‘重点关照’……她隐隐感到祭司长老已经察觉了什么,可对方却什么都没有过问——这份不同寻常的包容,令阿米尼娅庆幸又感激,经常会多做一些可口又精致的点心,让纳姆带去圣庙里摆供,顺便‘孝敬’他的尊师。
渐渐地,圣庙上下都确信纳姆和他的远方亲戚,的的确确是光神塞克的虔诚信徒。
这话传到了阿米尼娅的耳中,换来了少女的淡笑不语,以前的她并不那么信奉‘神灵’,后来在贝斯特女神的庇护下得到了灵魂的宁静,如今又仿佛重获新生——她的信仰发生的变化,尤其是自从‘昏迷’后,阿米尼娅已经确定,自己与圣物‘塞克之光’建立了某种联系——意识到这一点,阿米尼娅几近流泪,她感到自己不再孤独,因为‘塞克之光’的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她会在睡梦中来到圣庙的最深处,透过金色的暖光,看到以祭司长老为首的信徒向自己举行朝祭,她的内心是那么平静,日升月落,数着满屋子星星点点的烛光,闻着幽香绵长地圣香——在这一刻,‘塞克之光’就是她,她就是‘塞克之光’。
这是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阿米尼娅醒来后对自己再三叮嘱,随后精神奕奕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她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跨越时空要寻觅什么,那个梦中的男孩——她的弟弟,还在遥远的彼方——在想办法找到对方之前,阿米尼娅觉得自己应该做好准备,最好是再近距离地‘接触’一次‘塞克之光’,说不定能从中获得更多的线索呢!
“除了每年的神迹节,‘塞克之光’是不能被随便挪动的,普通人也不能进入湖心岛参拜……”
纳姆虽是祭司长老的‘亲传弟子’,却还没有进入内殿侍奉的资格,更不要提‘平民’身份的少女了。阿米尼娅神色了然,显然料到会是这样的答复,可她却不知道自己随口一问,会让纳姆紧张起来——他暗想,祭祀游、行什么的再也不看了,万一阿米尼娅再‘晕倒’一回可怎么办?!
还没等男孩把这件事纠结完,圣庙传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这个月末,将要为学徒们举办一场名为‘海纳’的成人仪式,接受考验的学徒们将正式脱离童年,同时,这也让将来会成为神职人员的学徒们,更地洁净,以此更好地受到神灵庇护。
阿米尼娅起初不明白,她向纳姆打听仪式的详细内容,怎知男孩支支吾吾不愿细说,最后扔了个纸卷给她,自己慌忙离开。阿米尼娅打开一瞧——原来‘海纳’就是‘割礼’……她顿时满脸通红,再也不提此事了。
……
“……什么也比不了洁净,洁净就是你们最大的体面!”
仪式开始前,一位高级祭司振振有词。
接下去的流程男孩们虽然早已熟记,可临到亲身经历,按照一句古老谚语的说法——没有哪个士兵在上战场前不会感到害怕——男孩们难掩紧张之情,有个别手脚都在打颤,但每个人都竭力保持着镇定,生怕不小心露了怯会被其他人笑话一辈子!
纳姆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轮到他时,硬是推开仆从不要人扶,还下死力盯着那柄锋利小巧,造型呈钩状的燧石刀,整个‘海纳’过程一声不吭。这么个硬汉做派,获得了许多人的称赞,就连祭司长老也点头肯定,嘉奖了几瓶上好的敷油。
这份“殊荣”羡煞旁人,老仆将自家小主人接回排屋,不住地自豪,“少爷您表现得如此勇敢,书吏们全部记录了下来,以后会描在壁画上,没准还得刻个雕塑……”
“够了,你先出去——”
纳姆不想老仆继续吹捧,尤其是在少女的面前——这实在太别扭了!
阿米尼娅没想到,纳姆的成年礼会来得这么快,她总觉得对方还是个小孩子。尽管在埃及,这个年纪的女孩已经可以嫁人了,不过男孩们的结婚年纪相对晚一些,他们通常会继续学业或工作,直到事业有成。
躺在床榻上,纳姆感到伤口火辣辣地疼痛,浑身虚弱无力,一动都不想动。阿米尼娅见他脸上异常地红,担心会不会伤口感染,可两人目光一接触,彼此都有些不自在。到了换药的时候,少女让老仆进去照顾,自己躲到了外头,当然她也没闲着,而是用开水滚煮了不少干净柔软的亚麻布,并在阳光下暴晒后,收以为绷带使用。
这样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的状态持续到第三天,纳姆就坚持自己换药。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有条不紊,纳姆一边观察伤口,一边感叹医疗祭司的用刀技巧,自己如今恢复的不错,听说有个别的学徒因为刀口不正,发烧了,还有些人护理不当,感染了伤口,以后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他暗自庆幸,又命令老仆将多余的药品送过去,自己用不着也是浪费……
成人礼之后的修养期,放松心情极为重要。
纳姆嫌窝在排屋里太闷,软磨硬泡地想要出门,阿米尼娅被他缠得没辙,只能带他出去钓鱼。小溪边,暖洋洋的太阳一晒,纳姆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趁此机会,阿米尼娅给他画了一幅肖像——大脑袋小身子的卡通图案旁让男孩大感新奇,边上的题字更是让他心生向往,他央求着少女一定要教他‘汉字’,作为交换,他也会教她一些‘外语’。
阿米尼娅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的楔形文字没学好吗?”
“简单的音节还是会的,”纳姆挠了挠头,“大不了我回忆一下,就当作是复习嘛!”
……
写写画画,说说笑笑,轻松的氛围再加上优质的伙食,三周后纳姆就活蹦乱跳,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似乎是想弥补这段时间的束缚,成天在外爬树,掏鸟蛋,打回力标,要不是老仆看得牢,竟然还想去游泳……疯玩了没几天,阿米尼娅就责令他重回圣庙上课。纳姆虽然不太情愿,却也明白自己来圣域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他的基础不错,又颇有些灵性,一番认真之后课业成绩重新追了上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纳姆茁壮地成长,慢慢从男孩变成了少年。他的脸上还留有稚气,眉眼却渐渐深邃,有时候,阿米尼娅会觉得他越长越像一个故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对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