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长老笑了笑:“原先的圣舟已有了别的用处,你不过是暂时不习惯而已。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最契合你修炼的,经卦家为此煞费苦心,你若有什么想要改动的,尽管吩咐下去。”
公仪静扯了扯嘴角,差点破功,几番劝自己忍耐后,才惜字如金地回了个“好”。
另一边的阿轻眼中,圣舟已再一次消失不见,像是钻进了什么无法被看见的空间。
这让她往后的每一日都在冥思苦想该怎么过去,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地鬼潮来袭,圣舟因此常在裨海结界附近巡航。原本无影无形的结界爬满地鬼时,就成了一堵黑色的墙。
世家也怕结界会出什么差池,所以地鬼一聚集,便要想办法清理。
*
时间转眼便到了深秋。
在地鬼潮终于迎来结束之前,相里家主因清剿地鬼身受重伤,引发旧疾,亡故于月岛。
十一岁的相里渊攥着自己的衣襟,在茫茫天地间,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兄长离开了,如今,爹也走了。
他用手背压了压酸涩的双眼,摇摇晃晃站起来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藏在一重重山墙背后,和波澜起伏的深海之中。
海面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片阴影,在弥漫的雾气中隐约可见黑金交织的飞檐翘角,犹如匍匐的巨兽,沉默逼视着尚未长成的羔羊。
相里渊从祖地出来,凝视了片刻灵台的轮廓,然后才看向昏暗月色下的乘玉晔。
阿爹虽让他行了拜师礼,但他已有两年没见过这位师尊,也没想到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原本的意气飞扬像是被抽干了,只剩下死寂与消沉,任由自己隔绝在尘世之外。
而相里轩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了这位多年的至交好友。
乘玉晔眉眼间满是疲惫,尽量温和地开口道:“天衍家还在和老祖交涉,不过我答应过你父亲,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会跟在我身边。”
相里渊微微点了下头。
他知道,神巫老祖想让他去灵台,说是为了保护年幼的守脉人后代,实际上不过是怕他和兄长一样不声不响地离开,所以才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可他不愿意。
他明明有自己的家,在这世间也还有兄长亲人,为什么要被困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孤岛,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
好在天衍家出面了。
相里渊跟着乘玉晔来到灵台,看到几位长辈都守在玉堂殿外,他们还太年轻,没有入殿觐见老祖的资格。
乘玉晔和天衍家上一代的当家人互相见了礼,便也只能安静地等着最终的结果。
玉堂殿是灵台上最大的宫殿。
黑色厚重的墙面不知用何物筑成,其中还嵌着暗金色的流纹,充满了冰冷的压迫感,让人仅是站在其中,便觉得忐忑不安。
三位都是天衍家的大宗师境,却也感到有些难以喘息,但他们知道,这一趟非来不可。
天衍家成阳氏,历来行事都遵循世间万物的规律,顺应天意。
和神巫家的扶乩、经卦家的占卦不同,天衍家的占卜依托宇宙星辰,能看到更加遥远宏大的未来,所以也会出现在每一个可以改变未来的节点,这是他们无法推卸的使命。
即便会因此付出代价。
“成阳氏的黄口小儿。”
这是三人在这里站了三天三夜后才得到的回应,老祖根本没有现身的意思,只有沙哑枯朽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之中。
天衍家的老家主俯身行礼,在老祖略有减弱的压制中,缓慢开口:“守脉人一族肩负着守护天地灵脉之责,若强行带离,恐会令灵脉不纯,天地不稳,还望老祖收回成命。”
“带离?”神巫老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无形的力量忽然从天而降,威胁般地压到他们头顶,伴随着冷冷的嘲讽,“......灵台能有多远?怎么,难道会比山海洲更远?别以为我不知道,另一个守脉人小子就是你们放走的。”
“......山、山海洲,也在天地之间。”
老家主被压得毫无体面地跪在地上,艰难地继续道:“何况,还有守脉人的血脉,他、他们的神器,并不利于老祖休养——啊——”
“老祖息怒!!”
“老祖息怒!!”
老家主被无形之力抓着脖子吊到半空,跪在地上的两人即便也是大宗师境,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敢动作,只能连忙向老祖求情。
本就阴暗的大殿如同冰窟。
外界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无法照进这里。
“这也是你们成阳氏的能耐?你们所谓的天命?”老祖把人丢在地上,幽幽地笑了一声,“天命没告诉你,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