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尚早,值守的丫鬟侍卫乍见府中突然多出个翩翩公子,纷纷警觉抬头。
待看清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才恍然行礼:“见过折青姑娘。”
“不必多礼。”满庭芳折扇轻抬,虚虚托起行礼的丫鬟,“我不过暂住,与你们并无不同。”
领头的丫鬟眼尖,见她这身打扮便猜道:“姑娘是要去寻蒋姑娘?”
“去散散心而已。”满庭芳折扇轻点,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声响。
丫鬟犹豫片刻,又追问道:“那午膳……”
“不必等我。”满庭芳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若王爷或三公子问起,就说我入夜前必归。”
丫鬟们福身告退,满庭芳眸光一闪,忽然注意到她们托盘上的物件,青瓷水盂旁赫然摆着笔墨纸砚。
“且慢。”她折扇一展,拦住众人,“府上来了贵客?”
为首的丫鬟回身行礼:“回姑娘的话,昨夜确有一位公子带着个少年郎住下,王爷特意嘱咐要好生伺候。”
满庭芳指尖抚过扇骨,目光在那套文房四宝上停留片刻,忽而了然。
梁王这是要借白鹤梦之手,画出那帮贼人的样貌,好暗中查证他们与刘胶的勾当。
满庭芳疾步离开梁王府,径直朝城中最高处奔去。
那是座历经数百年风雨的钟塔,塔顶悬着一口更为古老的铜钟。
奇怪的是,这口钟自悬挂之日起就从未响过。
钟塔游人如织,皆为这口“哑钟”的传说慕名而来。
满庭芳初临此地,一眼便认出这绝非普通古物。
那分明是件灵力充沛的法器。
但她此刻无暇探究钟的来历,迅速在塔顶平台踏出中宫,以足为笔,画出一道繁复阵法。
借由古钟的强大灵力,在一瞬间,她眼中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种以寿元为代价开启的阵法,能让她短暂挣脱桎梏,得到天眼,洞见真相。
在这片绝对黑暗中,所有隐藏的轨迹都无所遁形。
她看见整个梁州城如同一个巨大漩涡,方圆百里的阴煞之气都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而来。
而漩涡中心竟是……
她凝神追寻黑暗中那抹被压制到极致的微光。虽然晦暗难辨,但确实在移动。
位置是……
满庭芳猛然睁眼,如遭雷击。
在梁王府!
她双眼微眯,站在高处俯瞰能让她将王府院落尽收眼底。
突然,她瞳孔骤缩:蒋骊珠怎会与白鹤梦遇上了?
意识到养鬼之人可能就藏在王府,满庭芳转身疾奔下楼。
狭窄的石阶挤满游客,她灵巧地穿梭其间,肩膀不慎撞到一位男子。
“对不住,我……”男子被撞得踉跄靠墙,抬头时只捕捉到一抹没入人群的衣角。
他唇角微扬,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钟塔之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梁王府的一座凉亭内,偶然相遇的蒋骊珠和白鹤梦此刻对坐而谈。
蒋骊珠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原来公子竟是世子的救命恩人。”
白鹤梦端坐如松,指节不自觉地轻叩桌面:“姑娘方才提到的折青姑娘,不知是何来历?”
“折青姐姐……”蒋骊珠略作迟疑,将茶盏轻轻放下,“三公子误以为她遭遇不测,将她带回府中。谁知数日后她突然转醒,反倒救了遇险的三公子,这才在王府暂住。”
那事情来龙去脉到底有些不光彩,她刻意略去了刘胶中咒一事。
白鹤梦手指微颤,声音却竭力平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怀疑折青就是满庭芳,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热,可又怕只是他多想了。
姐姐如秋水般沉静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是淡然;而蒋骊珠描述的折青,却似骄阳般热烈张扬,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
蒋骊珠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白公子见过折青姐姐了?”
“未曾。”白鹤梦嗓音清冷,如雪落寒潭,“只是觉得疑是故人。”
蒋骊珠掩唇轻笑,若有所思。
若是白鹤梦见过人再问,那多半是见色起义,问的是家世品性、婚否;但未见先问,便是问那人的样貌身形,此时更多是暗藏锋芒。
“我虽与折青姐姐相处多时,却未曾细问过年纪。”她语气柔和,“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岁光景,身量比我高些,面颊略显丰盈圆润,双目莹润如星子,眉宇间自有一段超然气度。容貌是一等一,最是那通身的气派,倒像官宦人家看破红尘的术士。”
她言语间刻意含糊其辞,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白鹤梦的反应。
谁知这番似是而非的描述,竟让白鹤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分明就是满庭芳的模样。
忽然间,他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蒋骊珠一时怔然。
待她回神,那道修长身影已行至庭院月洞门前。
“公子且慢!”她急急唤道,声音清越,“纵使此刻去寻,怕也难觅踪迹。”
白鹤梦脚步微滞,侧首回望。廊檐阴影斜落在他眉宇间,勾勒出几分凌厉轮廓,眸中寒意凛然。
蒋骊珠抬手示意他回来落座,白鹤梦却只是冷冷一瞥,身形纹丝未动。
她从容不迫地提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倾入杯中,轻抿一口后方才开口:“不知公子与折青姐姐,究竟是何关系?”
白鹤梦静立庭中,沉默如石。
“你什么意思?”他声音冷硬。
“如果她躲着你,昨夜你们进入王府时,她就已经知道你们来了,你觉得她还会回来?”蒋骊珠道。
若她有意避你,昨夜你们入府时,她便早已知晓。”她抬眸直视,“这般情形,你觉得她还会现身么?”
白鹤梦身形微僵,这句话如一记重锤击中胸口,难道姐姐当真是在……躲着他?
蒋骊珠见他神色黯然,唇角微扬,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公子此刻不该只想着见她,更该思量如何化解折青姐姐的怒火才是。否则即便见了面,怕也是要落得个不欢而散。”
白鹤梦抬眸望来,静默几息后,终是缓步回到席间坐下。
“你很了解她?”他声音低沉。
略知一二罢了。”蒋骊珠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女儿家的慧黠,“不过是同为女子,更懂女儿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