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伏棂尾音上扬。
“怎么了吗?”白潋听到这种音调,心里顿时紧张,回想自己有没有犯错。
见她这副模样,伏棂心里暗笑,这白潋真是可爱,好玩好玩,“我们说好,在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
白潋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尊敬的夫子一眼,泄气道,“我错了。”
“真错了?”
白潋点点头,老实说,“错了。”
“错了就该罚。”伏棂拿出夫子的气势,“你说是也不是?”
“是。”白潋愈发紧张。
“好!那你说,罚什么好?”
白潋眼眸乌黑发亮,居然要她自己罚自己,难道不怕她投机取巧吗?
“只要不让我不吃饭,什么都行。”白潋思索一番,认真道。
伏棂嘴角微扬,笑意盈盈,“那就罚你——”她捻起一颗糖,正想喂给白潋,手到半空时又发觉自己这般太过越界,便放到了白潋的手掌心里,“吃了它。”
白潋都已经微微张开了嘴,见状赶忙合上,她又低头,瞧见自己和伏棂的肤色差太过明显,颇不好意思地攥着糖,把手放到了后背去。
“是,夫——”白潋反应过来,快速换音,“伏棂。”
她吃着糖的时候琢磨半天伏棂的意图,如果她一直喊夫子,岂不是天天有糖吃?片刻后她眼神一亮,果然不愧是伏棂,她肯定是在考验自己!
伏棂拉着白潋问她的家在哪,白潋如实相告。
过了一会儿,来了人请两人去约好的地方吃饭。整一晚吃饱喝足后,白潋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她睡了个好觉,早上因为习惯又早早起了床,赶到地里发现自家的地被村长安排得妥妥当当,自己说要种的都种了下去,当即也是大松一口气。
隔壁的张铁见她来了,和她打了个招呼。
两人边干活边闲聊,毫不意外地说到了伏棂身上。张铁四面瞅瞅,跑过来问她,“听说新来的女夫子可厉害了。”
白潋哼哼一声,为伏棂说话,“可不得是,而且认得的字可多了。”
张铁抬了抬下巴,“哎,那你觉得她脾气咋样,性格好不?”
“你想干嘛?”白潋警惕道。不怪她想歪,张铁也是要成亲的年纪了,他爹娘之前还想撮合他们两个,给两人通通回绝了,才收回主意。
“你想到哪去了?我就好奇问问。”
“呵呵。”白潋斜视着他,和他聊了一会儿。
见隔壁的孙小娘身子骨弱一点,干了许久还没两人干得多,白潋和张铁帮忙干了点活。
庄稼人靠庄稼吃饭,农时不等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孙小娘连声道谢,得空喘了口气,赶忙去喝口水。
忙完后,白潋看着大片的地,心里满是喜悦,一切顺利的话,今年会是一个大丰收。
赶明儿她还会去南边的山采春笋。俗语说,二月二,龙抬头,春笋破土冒出头。
但十里村处于整个国家的偏北边,春笋冒头的时间就晚了些。到了现在,正是挖笋的好时节。
春笋不管怎么做都好吃,更重要的是好卖。
每年一到集市上卖春笋,一下就会卖个干净。过去她年纪小,速度太慢了,现在她长大了,那不得满满当当。
她挖笋时,一般是约着几个好友一起去。
白潋扛着农具挑着水桶,和张铁几句话约好明早进山的时间。
他们早早去,是想早早回来,不然顶着大太阳走那么久,不得热死个人。
路过王婶儿家,白潋敲了门,想让王婶把话带给王丫兄妹俩。
白潋探头看看,见家中只有王婶一人,她知道她家汉子在镇上杀猪还没回来,只好奇问王丫兄妹去哪儿了。
“他俩都往私塾去了,今儿村长叫人来找,说学舍的扩建还差一咪就成了,喊他俩去帮一小会儿忙,还给了十六文呢。”
王婶见她失魂落魄,忙拍她手臂,安慰说,“他们知道你在地里忙活,就没特意去寻你。”
白潋振作,王婶说得不错。
她心想没什么,两个人十六文,一个人八文,还是地更重要一点。
忽然她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去找他们俩说说明早的事,婶儿,我走了。”
她挥挥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孩子。”王婶在后面叫她跑慢点,就回去淘米了。
一路小跑到村东边的私塾,白潋左瞅瞅右瞧瞧,就看到王丫和王柱子在收尾了,她几步走到他们身边,“大明天早早的咱们采笋去。丫,你去不去?”
王丫摸了把汗,“去,必须去。”
伏棂出来,一眼就看见背着筐的白潋站着在和王丫说话。
“白潋。”等他们说完了,伏棂朝她招招手。白潋屁颠屁颠地就跑过去了,“怎么啦?”
伏棂递了条帕子给她,“擦擦汗,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
“不用不用。”白潋忙摆手,她不敢把人家的干净帕子沾一身热汗,弄脏了可怎么办,“我来这里——”
她突然话锋一转,“我来找王丫兄妹俩。”
“哦?”伏棂挑眉,她看得出白潋是故意不说全给她听的,但她没多问,只是收回了帕子,转身就往另一边去了。
“夫子?夫子你去哪?”白潋跟在后边问。
伏棂斜眼看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我去找陈夫子。你要一起来吗?”
白潋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陈夫子文绉绉的,爱唠叨。她最怕陈夫子了。
白潋看着伏棂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回头和王丫几个交代了一下,就跑到村旁的小河边去了。
村边的小河曲曲折折绕着十里村,河面不宽,却足够映出两岸歪脖子柳树的影子。
水底的石头被河水冲刷得溜圆,踩着能打滑。
早些年,村里汉子们常举着鱼叉在这捕鱼,后来有人一不留神扎穿了自己的脚背,鲜血染红了河面,给了人警醒,一些生手不敢再胡叉。
再加上春是鱼儿下崽的时节,老辈人念叨着“留得鱼儿在,不怕没鱼吃”,所以如今河边空荡荡的,连渔网都少见。
白潋背着筐,蹲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伸手探进水里。
前段时间她在河滩边发现了几丛野薄荷,彼时还没小着呢,到现在了,应该正是鲜嫩的时候,想着采些回去。
一来能晒干了泡水喝,听说这东西最是提神。二来等立夏前后,她还想做薄荷叶饼,提前备些准没错。
拨开岸边湿漉漉的杂草,白潋眼睛一亮。那几丛野薄荷果然还在,叶子绿得发亮,透着股清冽的香气。
她轻手轻脚地采着,生怕碰坏了嫩叶。正忙活着,忽然听见上游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惊了她。
“什么东西?”白潋边打量边不忘把薄荷叶都放好,抬起头,就见上游飘来半截枯枝,在石头上撞得“哗啦”响。
她刚松了口气,忽然传来细碎的扑棱声,像是翅膀拍打水面的动静。
往上游走去,仔细一瞧,竟是只雪色信鸽,正歪着脑袋,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
水里染了些红色,这小家伙受了伤了。
白潋心里一揪,赶紧把它带了出来。
这小家伙身上热乎乎的,血顺着羽毛往下滴,把她的粗布衣裳都染湿了一片。
她拔腿就往家跑,脚下的土坷垃硌得脚底板生疼。
冲进家门,她把信鸽轻轻放在灶台上,转身就翻墙角的破陶罐。
里头存着晒干的药草叶子,是去年秋天跟着村里老人采的,平时受伤了她自个用来涂抹伤口。又摸出块猪油——那是她攒下的,一直舍不得用。
信鸽“咕咕”叫,血点子溅得灶台到处都是。
她把草药嚼碎,混着猪油和成泥,嘴里满是苦涩味儿。“乖乖别动啊。”
她哄着不停扑腾的信鸽,手却没停,蘸着凉水擦洗伤口。
白潋边忙活边琢磨信鸽怎么受的伤。
开春后,村里不少人在林子里支起粘网,保不准这信鸽飞得低了,一头撞了上去,挣扎时被网绳缠住,慌乱中又撞上了树杈,把翅膀给刮伤了。
包扎好伤口,她看见信鸽腿上绑着个小包。
白潋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打开,反正打开了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拍了拍信鸽,“等你伤好了,咱再把这玩意儿送出去。”
说着,又去舀了点米,煮软了,一点点喂给这可怜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