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二里处,有一片花海,花海中横插一条溪流,如银缎入锦绣,景色煞是美丽。乃京中娘子郎君们游乐踏青胜地。
李芷恬驾着她的踏雪,一路紧跟着崔念,耳边却是谢灵阳絮絮叨叨的话语,正跟她细数着在外游玩的逸闻趣事。
方才在府门口,她含糊其辞将她的问询带过,便催着众人上路。她有意避开他人,无奈谢灵阳很是热情,一路追着她闲话。
她其实很喜欢谢灵阳的,谢灵阳生性活泼,心思玲珑,当年因为谢子规之事,她私下里将谢子规打了一顿,还被二房夫人罚着跪了两天祠堂。
她那会很是感动,求着王麟带她翻了谢府的院墙,又是送水又是送吃食,还贴心的赠了她两条亲自缝的乱七八糟的绒布包,给她垫膝盖。
正是因为这番“患难之情”,她对谢灵阳可谓是有求必应。
谢灵阳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道理,大事谨慎,小事随缘,从不给李芷恬惹麻烦,更不会捏着情分予取予求。
当年她出京的时候,她曾失落过好一阵,如今却不知自己怎的了,久别重逢,本该心生欢喜,但现下一见着她,脑子里都是那日王麟酣畅淋漓的笑。
她不喜欢。
为何不喜,她说不出来。
待众人行到宽阔处,谢灵阳在旁相邀:“阿恬,不如咱两跑一场?”
李芷恬如今正混乱着,不甚走心的推诿道:“你们先跑,我与崔念有些话要说。”
谢灵阳也不强求,招呼着身后众人,驾马便向远处跑去。
被李芷恬莫名留下的崔念,斜着眼看她,问:“你与阿阳之间发生了什么?”
李芷恬敷衍道:“我刚见着她,能发生什么。”
“那府门口又是怎么回事?”她当时离得不远,可是将几人对话听的真真的。
李芷恬也不知如何解释,闪烁其词:“那日腹痛,来不及打招呼就走了。”
崔念显然不信,但看她这副模样,怕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二人行了半刻,崔念突然对着她神秘莫测道:“你可知……谢家与王家,私下里正在议亲?”
李芷恬一惊,手中的马鞭险些脱手,她垂下头,掩住眼中神色,“……跟谁?”
崔念觑着她无措的样子,笑道:“那便不知了,没头没尾的事,我也就听了个风声。”
李芷恬看向跑远的众人,心里头忽而变得空寂,脑中一片茫白。
风卷着花叶从周身擦过,无端端竟在夏日里觉出几分萧瑟。
今日跟崔念出门,委实不是明智之举,还不如躲在屋里喝冰饮子,兴许还能舒心许多。
崔念尤不知足,继续刺激她道:“谢灵阳与王麟,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若不是当年因为周家的娃娃亲,两人也不知会不会定亲……”
李芷恬一扯马缰,面无表情道:“我回了。”
“哎哎哎,我乱说的,你怎的就当真了。”崔念忙一把扯住她缰绳,笑得无赖,见她面色愈发不虞,调笑道:“你既这般在意,自去问去啊。反正你与王麟关系亲密,你问他,他肯定告诉你。”
“有何好问的,他娶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李芷恬语气中不由得带了些恼怒。
崔念见她濒临在生气的边缘,终是笑着点破她:“你如今这般神情,明明是在意极了,为何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
李芷恬不语,径自驾马行到溪畔。她下了马,随手扯下一朵红花,在手中揉捏起来,眼睛盯着那潺潺而流的溪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念跟来,本想再说些什么,嘴已张开,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她与卢三自小看着他们二人长大,看着王麟待她态度逐渐变得与众不同,唯有李芷恬自己,站在雾里看花,瞧不真切。她与卢三曾经多次提醒过她,然而她都矢口否认,只道是二人自小关系太近,王麟待她算不得奇怪。
也许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坏处?习惯了,便从未往旁的地方想过。
渐渐的,她们也不提了,只盼着哪日她自己能想明白。
崔念不由得为王麟叹了口气,碰上一个死脑筋,真是任重而道远。
“阿恬……你当真从未考虑过……”
“二位娘子怎在此处?”一人忽而打断了她,崔念回头,见是姗姗来迟的谢子墨。
他在家温书,看得忘了时辰,待想起来赶去李府时,却不见众人,只好驾马来到相约之地。远远的瞧见崔念二人站在溪边,担心二人安危,便急急赶了过来。
“他们跑马去了,我与阿恬在这等他们。”崔念解释着。
“你们离溪边远一些,这块水深,水流又急,小心掉下去。”谢子墨下了马,操心道。
崔念闻言乖顺的后退了两步,李芷恬却恍若未闻,仍立在那,像块望山石。
此时传来凌乱的马蹄叩地声,就见众人已跑完一圈回返来,谢灵阳见到她哥哥,高兴的跳下马:“阿兄,你总算来啦。”
谢子墨见她跑的满头是汗,拿起袖子给她细细擦了起来:“怎的疯成这样,也不知矜持一些。”
谢灵阳不理他,待他擦完了汗,跑向李芷恬:“阿恬,你怎的了?”
那花瓣给她揉成了泥,黏黏腻腻沾了她满手,很是难受,她蹲下身来,想就着溪水清洗一番。谢灵阳跟着蹲在她身侧,娇声道:“阿恬,你为何一直不理我,可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李芷恬木然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那你更要好好跟我玩一场。”谢灵阳笑道。
李芷恬未答,她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阿阳……恭……恭喜……”
“嗯?恭喜我什么?”
李芷恬想恭喜她,然而后面的话却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谢灵阳忽而恍然大悟,她羞红着脸垂下头,笑容里多了分羞涩:“你……你知道我要定亲啦。”
李芷恬蓦地心口一抽,一股痛意扎了过来,耳畔轰鸣,好似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竟是真的……
“我说,你们有话不要在那处说。”谢子墨见二人在溪边越来越近,着急嘱咐着,跑上前便要去拉二人。熟料,脚下给草结绊了一下,他个子高,一个没站稳,竟直直扑了过去。
就听几声惊呼,三人顿时滚下了溪水中。
事发突然,崔念瞠目结舌一时未反应过来,怔愣愣的看着几人落下水,一下子给溪水冲出老远。
谢子墨真是天煞的倒霉鬼!
“阿恬!”不远处的王麟一声惊吼,毫不犹豫跳入溪中,顺着湍急的水流,他直直向几人游去,无奈三人一下被推的老远,水面上竟一时寻不见踪影。
王麟一个猛子扎过去,疯狂寻找,终于在水下摸到一片衣角,于是奋力一捞,将人救了起来。
李芷恬在水中呛了好几口水,忽觉衣袖给人扯住,那人猛的一使劲,便给捞入怀中。
几番挣扎终是浮上水面,她连连咳喘,湍急的水流打在她脸上,一时什么也看不清,那人轻拍她的脊背,关心道:“可还好?”
李芷恬一愣,却听溪边传来喧闹之声,她转头望去,见谢灵阳已先她一步被救了下来,众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将她挤了个严实。
崔念在溪畔追着她,焦急的呼喊着。
她耳边都是水流迸溅之声,目光直直穿过人群,就见谢灵阳趴在一人怀中,不住咳嗽。
李芷恬脑中一嗡,一股莫名的委屈冲上了眼眶。
“我带你上去。”身旁谢子墨揽着她,向岸边游去。
李芷恬垂着头,湿漉漉的,像只落水的小狗,听话得一声不吭。
王麟见状,撇下谢灵阳两步就跑了过来,他伸手去拉李芷恬,却被她一个侧身给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