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之人伤害不了我就会攻击苍穹山其他峰主及弟子,我与其他人的联系就像是本就岌岌可危的冰面,在之前的事情中更是磨损的只剩一层薄层。”
“这么说可能虚伪,但——既然能艰难维持,何苦将它砸碎,让所有人淋个落汤鸡?”
“苍穹山十二峰,向来同气连枝。因为我已经失去一位峰主,若再因为我打碎这个假象……”
他如何面对将峰主位传给他的老峰主?
“所以。在最后的遮羞布即将被碎裂时——我干脆踏入洛冰河布下的陷阱,从一个坐立不安的地方,换到了另一个难以踏实睡眠的牢笼。”
“身为清静峰主位,至少在统领他们的最后时刻,替门下弟子谋一个更好出路。”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其他人作出的补偿,即便是见到老峰主,也能勉强说一句‘愧对师尊赐下的峰主令’。
当然,还有为什么‘束手就擒’不做反驳。
他的入狱其实有三个原因。
第一,他要保下婴婴的声誉,洛冰河这小畜生为了污蔑他甚至让婴婴自毁名声,为防止对方更进一步伤害婴婴,沈清秋不得不先发制人,直接认罪。
第二,柳清歌毕竟是死在他的面前,柳溟烟这么多年来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次苍穹谁都没来、单柳溟烟以柳家人出席,已经够证明什么了。连岳七都不相信他,他还能指望其他人信他不成?
第三,他确实负了秋海棠,若不是他将秋家杀了主事人,秋家大小姐应该会有更好的生活路线,而非成为不知名宗门的散修。单一个‘杀兄之罪’和‘火烧秋府’,秋海棠毕竟是年少给与沈清秋温暖的人,如果她想要他的性命,给她就是。
剩下一个,也可以说最无用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少年沈九成了秋剪罗,少年洛冰河成了少年沈九。
他能杀了秋剪罗,洛冰河将他囚禁后无论是斩杀还是刑罚泄恨,都是理所应当、报应不爽不是吗?
苍穹山上已是半死、入了幻花宫,也不过是将局势走的更糟糕些。左右都是死局,沈清秋也只能想方设法不牵连旁人,尽最大可能保全门下弟子,让他们能正常生活。
——
秋剪罗稍稍点头,手腕托着下巴,食指弯曲在侧脸敲了敲:“所以,那个叫柳清歌的,怎么死的。”
一提到这个问题,沈清秋就要爆炸。
好在秋剪罗问的是‘怎么死’不是‘你怎么杀’。
岳七问的是啥?岳清源问他:‘柳师弟真是你杀的?’‘你总说总有一天要杀了他,可我从没想过,你真的会杀他’。
丫的,岳清源不愧是掌门啊,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记忆里会护着他的七哥,反倒是教育他要将好不容易讨来的馒头分给其他人、不能让其他幼崽饿死的岳七!
沈清秋落到这副田地,岳清源还能屈尊降贵过来见他,真是够仁至义尽了,就这样吧,别见了,以后都不用接触了!!
愧疚个屁的愧疚,你已经补偿完了赶紧滚吧,以后都不要跟沈清秋这种东西有关系!!!
“小九。”秋剪罗看着瞬间暴躁恨不得杀人的沈清秋,还挺好玩。
怎么就跟个向家长抱怨却没得到理解、甚至还将自己委屈到不行、最后说出句‘再也不要理你’的小孩子似的。
“别喊我小九!”
听到熟悉的称呼,沈清秋想也不想就反驳。
丫的,他实在要气死了,岳清源既然要他向前看,又为什么非要揪着曾经的称呼来表示亲近?‘清秋师弟’不能喊还是咋地,实在不行你喊‘沈师弟’他也能接受啊。
一天天听不懂人话的玩意。
他要岳清源回去之后看好苍穹山、注意洛冰河对修真界发难,若是可以,沈清秋恨不得自己穿回去一剑斩了洛冰河。岳清源这没脑子的玩意就只听到他要杀人,然后质问他柳清歌真是死在他手上?
不是,你那么大个掌门、那么大个脑袋顶着当摆设使?我认栽是无路可走干脆跳坑,你是最终确认了‘沈清秋杀了柳清歌’好回去给其他人汇报工作是吧?
简直令人无语,他们两个究竟在不在一个逻辑线上,就这点距离连人话都听不懂?
这要是他门下弟子,或者他修雅在手,直接一剑就劈上去揍他丫的,何至于把自己气成这样,憋屈的要死。
沈清秋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秋剪罗拨开沈清秋额间挡着眼睛的碎发,扯着他半边脸向外揪了揪:
“沈九,你跟本少爷闹什么呢。”
沈清秋:……
“放开。”沈清秋将揪着自己的手拍下去,连秋剪罗敢碰他脸都懒得理睬,径自沉迷于愤怒之中,越想越气,直接开骂: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他到底能不能听懂说话的关键点?难不成只能告诉他几个词语,让他去自己揣摩?”
“辛辛苦苦替他分析局势,告诉他接下来要如何做,这家伙脑子里面却只想着我究竟有没有杀人,柳清歌是个如何好的人,我竟然真的将人杀了,他可真是看错了我。”
“我特么……行行行都是我杀的,是我卑鄙无耻下流肮脏,是我心肠歹毒心怀怨恨,沦落到今天这个境界全是我咎由自取,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不知道反省行了吧?”
“岳七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见我!千万不要跟我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再也不要理会沈清秋这种阴险恶毒暗杀同门的无耻小人!”
看着自己面前激情输出的沈清秋,秋剪罗默默用袖子遮一下脸,顺便研究下沈清秋摆下的残局。等沈清秋抱怨得差不多,才收敛起自己看好戏的目光,压制住因有趣生出的笑意。
没办法,沈清秋平常端得很,美则美矣,嘴巴毒脾气臭,不让碰不经逗。
而今能有人将他气成这样,两颊升起绯红、嘴皮都快说干,就像是俊秀如画的美人终于走进凡俗、为零碎杂事所困扰,非但不显得幽怨,反而极为生动活泼,让人想戳两下气鼓鼓的脸庞。
“你在抱怨长辈?”秋剪罗捡起几枚棋子摆下,将信息整合:
“因为‘柳清歌’死亡,你被人排挤,身为掌门的岳清源将事情压下,但不能控制人心。四派联审你干脆入局,今日他来看你,你很烦躁。”
面前的局势很明显,秋剪罗指着其中棋盘一处、将最关键的问题点出来:“为什么他来看你,你反而更委屈了?”
“你这一副没被长辈理解的样子,与跟旁人埋怨父母的孩童有什么区别?”
“你将他当成兄长,还是长辈?你会对你敬重的老峰主委屈吗?”
沈清秋:……
他不知道!
沈清秋是等着岳清源过来的,在看见对方那一刻也是真的开心期待,但岳清源……
就像是当年无厌子想要夺参加仙盟大会弟子储物袋时,岳清源轻轻松松将人击退,沈九却如阴沟里艰难求生、过街喊打的杂毛老鼠。
当他在看见鸡窝里飞出的真凤凰时,深刻感受到世界的参差,两个人完全不像是一个地方走出来之人。
地牢这次尤甚,岳清源满脸疲惫的让他反思改错,可他有什么错?这一步步一招招的,自从柳清歌死后,沈清秋早就没有退路了。
若不是想着在苍穹山最容易查到柳清歌死亡的真实原因,他是真恨不得干脆脱离这里,出去跟柳家打上几场,问问柳清歌是不是本身有什么毛病,喜欢走火入魔给自己来几刀。
“看来你说不清。”秋剪罗顺手在另一处空地放下一颗白棋,示意沈清秋落子。
沈清秋从一旁倒杯茶喝完,定睛看向棋盘。原本的局势已经走向死局,秋剪罗在另一处摆下棋子,倒是开辟出另一个战场。
“你怪他不信你,又气愤其他人与你更加疏远。但信任这个东西本就无法说清,所以你一直在寻找柳清歌的死因,想通过‘揭穿xx阴谋’为自己洗脱污水。”
“小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只是巧合呢。就是那么巧,他走火入魔,你正好遇到,接着他死亡、你被所有人排斥。”
“那我就自认倒霉!”沈清秋怒气未消,毫不讲究的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两颗黑子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我这一生都倒霉透了,等哪天彻底不想玩了就直接死,管这些作甚。名声也好事迹也罢,人都死了哪里在乎这些,若真有阴曹地府,大不了拽着柳清歌的领子揍一顿,直接问他为什么死了都要连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