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迟疑:“你是说贺公子……我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方梦白脸上的微笑僵住了,肉眼可见地黑了一层,“阿风。”
阿风有点心虚地低下眼,抱紧了点他腰身,“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嘛……”
颜控能怪她吗?
就因为颜控这件事,她已经被阿白戳中脑门骂了好几次了 。
可这能怪她吗?他自己不还是知道她喜欢美人,故意诱她?
成亲之后,她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方梦白怜她年纪小,胆子小,也一直没逼她。
直到那一天,他生辰,她一高兴,跟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那天,月亮也是像现在这样高高的。
他喝多了酒,病弱的面色被酒气烘得潮红,眼里仿佛有星河荡漾,嘴唇也红艳艳的。
他朝她莞尔微笑,醉醺醺摸她脸,喊她名字,“阿风,阿风……”
他知晓她最抵抗不了美色了,便故意卖弄风骚,哄着她,诱着她,跟他圆了房。
“那我呢,”方梦白无奈道,“我长得难道不好看吗?”
他转过身,湿淋淋的手捧起她的脸颊,非逼她看他,分出个高低来,“我跟他比,谁更好看?”
阿风忍不住打了个恍惚。
月色下,方梦白刻意露齿微笑,楚楚风致,方梦白的漂亮跟贺凤臣是不一样的。
他是那种标志的君子,极其斯文俊秀的长相,虽多几分病气忧悒,却别有一番弱不胜衣的西子风流。
毕竟是自家的夫君,阿风眨眨眼,偏心得很。
想都没想,一点不带迟疑地说:“你最好看。”
方梦白果然展眉,“唉,你……我……”
他叹了口气,喜悦之余唇角又多几分苦涩。
阿风觑他神情,斟酌着开了口,
“阿白,我看他也不像骗子,他真是你好友,你难道真不想找回自己的记忆吗?”
方梦白又苦笑。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
他要如何同她明说。他只是害怕。
那少年,可没她像得那么简单,甚至说出男妻那种话。
可最令方梦白心惊的是,他隐隐约约预感到贺凤臣没有骗他。
他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他很满足如今同阿风的生活,若是他有妻,有子,有不可违背的命运责任呢?
这些隐忧,方梦白前两年一直刻意压抑,不曾深思。
“我……”他踟躇着,方才艰难对她吐露实情:“我年岁已不小,你瞧,身边那些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子无不都有妻有子……”
阿风愣住,这倒是她未曾想过,她心突突乱跳,“这倒也未必。说不定你晚婚呢?”
方梦白只苦笑以对。有妻有子都算好的了,男妻……还找上门来,这像什么话。
他叹口气,忍不住揽她在怀,“阿风……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如今的我,是新生的我,不想找回过去,只想跟你长相厮守,不好吗?”
阿风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将头脸贴他胸膛,
倘若她真是以夫为天的古代女性就好了,那便什么都不必多想。
可惜她不是。她还是觉得方梦白的选择不太妥当。
他此时姑且如此,若日后哪天冷不丁地恢复记忆呢?
若真有妻有子,还对妻子情深义重——到时,她又将如何自处?
定时炸弹难道就不是炸弹了吗?
她其实远没有他想象得那般脆弱。他过去再不堪,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也能携手一起面对。
她不太赞同他如今的鸵鸟行径,可见他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目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住了嘴,依偎着他,给他心理上的安慰与支持。
花前月下,夫妻之间,耳鬓厮磨,喁喁的絮语被夜风一吹,透过支开的窗子一角,送入东边厢房。
糊窗的油韧纸上倒映出一抹俊逸挺拔的侧影轮廓。
厢房内,贺凤臣独对一豆灯光,耳听着两人之间的甜言蜜语,微抿了唇角,强压下心头那股失魂落魄之感。
他掏出袖子里一块被雕刻成白凤形状的玉佩,默看了一眼。
雕刻成白凤的玉佩,握在掌心,有些硌手。
这是昔年方梦白所赠,采的是上好的水魂玉,具有冬暖夏凉之效。
是两人刚结契定情的那年,方梦白特地寻来送他温养身子的。
那时,青年柔柔微笑,“白凤的玉,正合你的名。”
道侣昔日的嗓音犹在耳畔回响。
不过短短两年,便已物是人非。
师父,人心当真如此易变吗?
贺凤臣忍不住想。
他生性冷清,无意于男女情爱。
若非方梦白出现,或许便要修无情道去了。
明明……是他来先招惹他。
贺凤臣手握玉佩,内心不甘缓缓涌动。
那年,他同方梦白还仅仅只是互相欣赏的知己、好友。
他身受重伤,深藏在血脉之中的诅咒爆发,方梦白与他命格互补,不忍见好友殒命,便主动提出借命给他。
这冲喜替命之法,需双方之间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除却父母兄弟,便只能是夫妻。
按理来说,契成之后几年,便能渐渐将他命格改回来,到那时候再解契也不迟。
可要命的是,这契约还有另一桩副作用。
会使夫妻之间恩爱日浓,感情日密。
贺凤臣、方梦白两人之前对双方虽有知己激赏,却无有情爱遐思。
可经年累月,潜移默化之下,贺凤臣受此契影响,渐渐也不明白了两人到底是何种感情。
他命格已经扭转,到了可以解契的那日,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
成亲便成亲了,事已至此,贺凤臣心思浅,气也静,起初没有想那么多。
虽然师父,师门,乃至全天下都反对他们的婚事,他也不以为然。
师父苦口婆心劝他:“阿凤,你身为男子,却甘愿屈居他为妻。
“你可曾想过,你二人并非断袖天生,只是受这夫妻共命之契的影响。
“有朝一日,方丹青若是醒悟过来,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或是你,也遇到了自己爱的女人,到那时,你二人又如何自处。”
贺凤臣那时心也高,气也傲,只是平静说:“两情相许,不在性别,他若不变心,我必不负。”
那时,他自诩二人同那寻常凡夫俗子不同,绝不会轻易为那色相皮囊,情爱欲望所迷惑。
可没想到,夫婿的变心来得这样快,也这样激烈。
思及往事,贺凤臣眉眼有几分怔忪。
但不过短短一刹的功夫,他便又迅速回过神来。
方梦白变心,归根到底是他失去了他与他之间从前的记忆。
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三宗之战一触即发,他目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带方梦白回去,保护起来。
他不是个惯于伤春悲秋的人,拿出玉佩潦草看了一眼,便赶在心伤之前,又迅速收回袖中,站起身,推门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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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
阿风依偎在方梦白怀里,抬头见他下颌仍然苍白,主动道:“阿白,碗放着让我来洗吧。”
方梦白温言:“不过几个碗,不妨事的。”
“可你的病——”
方梦白摇头:“我病半年前便痊愈,只不过是留了点病根难消,看着吓人,倒不打紧。”
她还要说,方梦白不让,只催她回去洗澡:“给你烧了水了,就搁在屋里头。你快去洗,再不去倒凉了。”
话说到这里阿风只好先回到屋里洗漱。
蹲在地上,用木瓢一瓢瓢舀水冲。
穿越这两年,她还是不太习惯这费劲的洗澡方式,总觉得没淋浴蓬头来得畅快。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阿风胡乱擦了两把头发,推门去寻拖把拖地。
哪知晓刚出门,迎面就撞见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月下那道影子,缥缈得如仙如鬼一般。
是贺凤臣。
阿风礼貌地停下了脚步。
贺凤臣瞧见她,也驻足。
少年开口,淡淡叫她:“阿风。”
话音刚落,贺凤臣自己便顿了一下。
阿风也愣了一下。
他二人第一次见面,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有点过于亲昵了。
“方扶摇。”阿风脱口而出。
对上贺凤臣黑漆漆的,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阿风有些讪讪解释说,“这是阿白给我取的名字。”
当初方梦白说要给她取个大名,便随他姓了方。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其实,阿风想来,贺凤臣叫她方夫人也完全可以的。
可贺凤臣不知何故,并没有,也不想叫她方夫人。
他顿了顿,仍是沿用了这个缺了点边界感的昵称,喊她,“阿风。”
阿风眨眨眼,只好故作不在意,情压下心底那点别扭。
贺凤臣在看她。
少女刚洗完澡,樱唇不点而朱,脸颊被沐浴热气熏得红扑扑,点漆双眸也被昏黄斜灯映照出几分桃花流水的薄熏。
这两年来,她被方梦白养得有些丰腴了,很有几分珠圆玉润的太真出浴之感。
好在身材比较争气,胸脯丰满,腰肢纤细。
湿发披留两肩,又散落在晴雪般粉腻洁白的胸前,直晃得人移不开眼。
贺凤臣端详了她几眼,问,“你可好奇方梦白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