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有一个公交车站,周岐走到了那儿,他大概要走了。去哪儿,任喜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见到他,任喜也不知道。
那要不要走上前和他打个招呼呢?
还是算了吧,任喜想。
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陪他等了几分钟的公交车,静静看着他上了车,被车子载着,离她越来越远。
但她居然没有很难过,反而想通了一件事: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件不能强求的事。在她不喜欢周岐那天彻底来临之前,她没必要强迫自己非要去忘记他、不喜欢他。
她就把他放在一个小小的,又或许大大的角落,轻拿轻放就好了。
想通了,她哼着歌一蹦一跳回宿舍了。
本以为雪天的一次偶遇已经算作是奇迹,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任喜经常能遇到周岐。有时候是隔两个礼拜,有时候是隔一个月,有时候,是隔两三个月。
他到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她遇到他的地点也并不固定。
饭馆,超市,大街上……
每次遇见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次数久了,哪怕遇到的时间和地方都不固定,她也觉得习惯了。习惯偶尔一抬头会忽然瞥到他的影子,习惯隔着几米的距离,盯着他多看一两眼。
任喜也曾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周岐如此频繁地回到云江,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她在大四终于得到了答案。
大四下临近毕业季,大家都在出闲置物品,想回家的时候少带点行李。任喜虽然离得近,但是也懒得拿那么多东西回去,尤其是她攒了四年且以后压根不会再用上的书。
于是她和舍友一起,一人拖着一个装着书的大行李箱从楼上下来,走到楼下收废品的婆婆跟前问:“婆婆,书多少钱一斤呀。”
老太太虽然一头白发,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动作间也很麻利,看起来身体很好。任喜记得她,她很早就在几个宿舍楼底下捡快递盒子,偶尔还帮着打扫一下宿舍楼门口的卫生。
闻言她冲任喜几个笑:“他们都收五毛一斤,婆婆收你们七毛,行不嘞?”
“行的,谢谢婆婆,我们四个的书都不要了。”
“好,那我来给你们称!”
老太太认真给她们一个一个称过,反复算了好几遍钱数,才笑着把钱递给她们。
任喜几人拎着箱子准备走时,老太太正好在和旁边的宿管阿姨聊天。
“周奶奶,您年龄都这么大了,干着这么重的活,孩子也放心啊?”
“哪儿能放心啊,我孙子天天怕我累到了,就算在外地也时不时跑回来看我,给我帮忙呢。”
“您孙子?多大了呀,在外地上班吗?”
“没上班呢,今年也大四,马上就毕业咯。我孙子啊,可懂事,可聪明,长得可好看了……”一说起孙子,老太太语气都不一样了,带上了满满的骄傲。
“那您以后就能跟着孙子享清福咯!”
老太太摆摆手:“享不享清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周岐要好好的,那孩子太苦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任喜没有听到,她满脑子都是老太太那句“我们周岐”。
不确定自己听没听错,但几年来的偶遇场面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串了一串,让她困惑了几年的问题的答案是如此清晰明了,她忽然轻轻笑了。
从这天到毕业离校期间,任喜没再遇到过周岐。但离校当天,周岐的奶奶照例坐在楼下收拾着纸盒子,任喜买了水过去,和老人打招呼。
“婆婆,我今天就要毕业离校啦,这有两瓶水实在拿不上了,您拿着喝吧。”
老人不要,让她带着,任喜坚持把水递过去,递到老人里。
“太谢谢你了,姑娘。”
老人低头看看手里的水,笑着看她。
“不客气婆婆!那我走啦,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也祝您的家人身体健康,开开心来!”
说完她拖着箱子走向等她的父母身旁,这一走,就算彻底毕业了。
任喜没签工作也没考研,她选择考社区。
第一次考没考上,她就又在家学了半年,第二次终于考上了离家不远的社区。
工资不高,但相当稳定,离家又近,事也不多,她特别满意。
就这么工作了三年,任喜因为无聊,晚上下班回来开始琢磨做饭,边做饭边学剪辑,发视频,后来觉得直播也挺有意思,偶尔也会来个吃播。
就这么一点一点积累,居然也慢慢有了粉丝,多了一份比她的工资可观很多倍的收入。
但同时做两件事有点费神费力,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太累了,权衡之下,任喜还是喜欢时间自由,收入高的互联网工作,便辞去了社区的工作,专心做吃播。
这会儿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周岐,也好几年没有过他的消息了。
她说不清对周岐是什么感受,也觉得一个人挺好。反正她现在有钱,想去哪儿去哪儿,不想出去了就安安心心窝在家里,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每天什么也不用操心,就吃吃喝喝睡觉,特别幸福,她也不觉得结婚后能比她现在都生活更好,是以并没有找一个人恋爱结婚的准备。
任喜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就是这么巧,时隔了很多年,她在这么一个地方,又遇上了周岐。
住着破烂的屋子,过着将就的日子,但还是那个周岐的周岐。
她没办法说,这不算缘分,也不得不承认,再遇到他,她比年轻时候多了一种情绪。
——不甘心。
人生无非就是得到或者失去。得到了她或许会开心,失去了她或许会难过。
可对于周岐,她既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还偏偏偏偏,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所以她不甘心,她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之后,不管是得到或者失去,她都欣然接受,而不是像现在,也不是像以前,被夹在中间,犹犹豫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