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回来了。”她进屋,解了大氅,对林婧打招呼。
自打前年起,林妍就添了个畏寒的毛病,到了冬天总怕冷,稍不注意就要咳嗽许久,夏莹心细,每年都备足了炭火,屋里几个火盆熏炉都烧的旺旺的,轩明每回冬天里过来都说屋里热的叫他发汗。
林妍凑近了火炉坐,林婧小心地问她,“怎么样?王爷有没有原谅你?”
林妍没有说话,林婧懊恼,“对不起,妍儿……我不知道……”
“姐姐别急,他……”林妍哽了一下,握了林婧冰凉的手,说,“王爷他一时太吃惊了而已。过几日,等他冷静冷静,我也想想怎么和他解释。放心吧,这么些年吵吵闹闹,没少与他生气,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妍说的是实话,轩明是摄政王,而她又在推行变法,半数朝臣都能算作“小林党”,轩明必然也要培植自己直属的亲信,就少不了有摩擦。朝上的论辩,常是各有各的理,各争各的利,于是总是朝上争过,下了朝她再温柔小意地去哄轩明的脾气。
只不过,这一次的矛盾,实在是触及到了根本,着实不好处理。
夏莹看着,暗暗叹了口气,她甚至觉得,莫看妍儿现在权倾朝野,可这日子,当真还不如软玉楼时候舒坦。别看当年在楼妍儿是贱籍舞妓,楚四少爷是贵公子,可哪次不是妍儿莫名其妙朝他发脾气?更没见哪回生了气,是妍儿先认错低头的。外人只知道“入幕之宾”与“红颜知己”的热闹,却只有夏莹、柳枝这些朝夕相处的姐妹才知道,楚四少爷私下里待林妍有多好,那样小心呵护,包容尊重,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哪像现在呀,妍儿整日里受的委屈,比她吃的饭都多了。夏莹心里想着摇头,悄悄地掩上屋门,退了出去。
林婧手足无措,“方才夏莹给我说了。是姐姐害了你……还有当年……”
当年的事,林妍没有办法责怪林婧。于林婧而言,手里握着丰厚嫁妆,嫁给巨贾世家旁支做正头娘子,等熬上十年,死了男人,膝下有一儿半女傍身,那未来的家主金辉又是她的青梅竹马,对一个贱籍青楼出身的女子怎不是天大的好去处?换做是林婧,她一定欢欢喜喜的就嫁了过去。可林婧不知道,跟在楚奕身边求学做事的林妍早已走出了女子内宅,心胸里早已另有了一番天地。
“姐姐别说见外的话,”林妍打断她,道,“咱们到底是亲姐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好,姐姐不提。”
“对了,盈儿呢?”林妍问起,“金辉说,那日我跑了之后,你带着盈儿和蒹葭姐姐也逃出来了?”
林婧闻言,眼睛突然一湿。
林妍问她,“怎么了?”
“我的盈儿啊!”林婧突然痛哭失声,断断续续地哭诉说、道,“我带她逃出来后没多久,到处就开始打仗,没个安稳地方。我和蒹葭走散了,我一个女人家……后来找了个汉子,说的好好的,可我跟了他后转眼却嫌弃盈儿……我,我对不起盈儿,没保护好她!妍儿,我没法子,我一个女人,没法子啊!……”
林妍懂了,小金盈,不是死了,就是丢了。
她拍着林婧肩膀安抚,“姐姐别太伤心了,总要看前头不是?若是丢了,我帮你找,大概还是可以找回来的。”
林婧哭着,连声叹气。
突然葛白慌慌张张地匆忙闯进来,报道:“将军!不好了!青衣军——炸营了!”
林妍豁然而起!
连林婧也知道军队哗变是多厉害的事,“妍儿,这……”
“姐姐你且在府里呆着,我去看看。”林妍抬手向葛白一招,“走着说。”
路上葛白向林妍细说了军中的情况,“您出身舞妓的消息传到军中,炸开锅了!说……”
葛白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说起。林妍斥他,“吞吞吐吐算什么!你只管说。”
葛白闭眼,原话重复道:“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马戏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又说起另一些人的话,“还有人说您母亲和姐姐,都是软玉楼的花魁,母女两代三人的,娼门世家,红帐将军……”
“还说,”葛白改口,“说您以前和敉王、苏小公子他们都不清不楚,说……”
“说什么?”
葛白实在难以启齿,“他们说的太难听了,我重复不来……”
林妍脚步一顿,军中都是粗犷汉子,常年离家,林妍的军规又严,欲望无处发泄,平日里就少不得说荤话解闷。这一下子她身世爆出,多难听下流的话都等着,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十万个单身的汉子讲不出来的。
葛白不想林妍此时去军中,劝她说,“魏将军控制了一部分人,屈将军与秦监军也都已经去了,您……不如先在府中,等事情平息了再露面吧。”
“小六也去了?”
“是。”葛白道,“不知谁禀了摄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