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喧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隔开,教室里只剩沉淀下来的宁静,以及一种小心翼翼的靠近。
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余音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催促的意味。
教室里仅剩的几个同学也迅速收拾好东西,脚步匆匆消失在门外。
厚重的云层低低压下,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调里,秋风裹挟着雨水的凉意,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
江随意整理好东西,习惯性地往包里一摸——空的。她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饭卡找不到,就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翻了个遍,伞怕是落在寝室里了。
“完了。”
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顾橖河。对方已经收拾好,站在后门边,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尖轻轻点着地面,似乎在等待什么。
“你不走吗?”
江随意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懊恼:“我忘记带伞了。”
顾橖河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扫过她随意扎起的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颈侧。他问道:“去食堂?”
她怔了一下,摇摇头道:“本来想先回寝室洗个头的,不然晚上怕来不及。”
“那走吧。”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比刚才更哑。
“啊?”
江随意稀里糊涂的,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跟着走了。
顾橖河撑着伞,率先一步迈入雨中。雨水立刻打在伞面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没有回头,但很明显是在等江随意。
黑色的伞面在两人头顶撑开,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一方狭小而安静的空间被圈了出来,只剩下雨点密集敲打伞布的噼啪声,沉闷地响在耳边,像放大了无数倍的心跳。
江随意尽量往旁边靠了靠,避免碰到他的手臂。两人之间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肩膀偶尔会轻轻擦过对方的校服。
雨水在脚下汇成小小的溪流,汩汩流向低处。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顾橖河走在她斜前方半步的位置,伞明显地向她这边倾斜着,他右侧的肩膀暴露在斜飘的雨里,蓝色的校服布料很快浸开一片更深的湿痕。
江随意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肩头,小声提醒:“伞歪了。”
顾橖河像是没听见,脚步未停。
“你的肩膀湿了。”江随意又说了一句,声音提高了一点。
他终于有了反应,微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没事。”
沉默在伞下蔓延,只有雨声作伴。但这沉默并不令人窒息,反而像一层薄纱,包裹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那些困扰她的题目在脑海中重新浮现。
她想要打破这沉默,似乎也只有这个话题,能够连接起此刻伞下的距离。
“那道电势能变化的题,”江随意开口,声音在雨声里显得很轻,“我看你笔记上的推导,好像还有几种方法,看起来要简洁很多。”
“嗯。”
这个回应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点燃了江随意继续下去的勇气。
她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飞快地整理着思路,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物理情景在叙述中渐渐变得清晰。
江随意讲得很认真,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顾橖河一直沉默地听着,微微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她的脸颊因为专注讲题和微快的步伐而透着一点薄红,眼睛却很亮,笑容自信明艳。
这样的江随意他许久未见过。
江随意正讲到关键处,忽然感觉到他的视线,声音停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撞进了他的目光里。
那双眼很沉静,没有探究,没有疏离,只是安静地看着,像在看一个熟悉的谜题。
“会不会觉得累?”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清晰,穿透了伞外的雨声。
问题来得如此直接,江随意愣住了,抱着书包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和水汽的空气。
“跑起来的时候,就顾不上累了。”
就在以为顾橖河不会再开口时,他突然换了个话题:“有目标的大学吗?”
“我......”江随意被问住了。
两旁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
“到了。”
女寝宿舍就在眼前。
“嗯。”顾橖河没有继续,只是应了一声,目光随着她移动,又道:“笔记不用急着还,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一起讨论。”
江随意脚步顿住,回头看他。那双眼睛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似乎不再是一片沉寂的深潭。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涌动,像初春冰面下悄然汇聚的水流。
她说不清那具体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