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意推开寝室门,程瑶正坐在自己床上的小桌板前埋头飞快地写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程瑶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她俩呢?”
“买夜宵呢,人多我就先不挤了。” 江随意反手关上门。
“把我按在寝室里休息,自己非要去上晚自习。” 程瑶放下笔,目光落在江随意那不自觉扶着腰的手,“药油呢?我帮你再揉揉。”
“柜子里。”
程瑶下床,找到药油拧开瓶盖,浓烈的药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她搓热了手心,倒上药油,示意江随意趴在床上。
微凉的手带着温热的药油,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那片青紫的肌肤,然后力道由轻到重开始揉搓。
“校医是说这样揉的吧?会不会重了点?”
“没事......嘶——” 剧烈的酸胀痛感让江随意忍不住抽气,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那尖锐的痛楚终于渐渐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热意的酸痛,腰部的肌肉仿佛在药力的作用下慢慢松弛下来。
程瑶手上的力道也终于放轻,最后变成一种安抚性的轻拍。
“好了。” 程瑶拉过薄被轻轻盖在江随意的腰上,“趴着别动,让药油再渗一会儿。”
寝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外面吵闹的一切似乎都与她们无关。药味包裹着她们,像一层无声的屏障。
程瑶起身去洗手,后又将窗户打开一点,试图让味道散去些,夜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和草木逐渐枯萎的气息。
“意意,” 程瑶的声音很轻,靠在床边的梯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我家里情况糟糕,条件差,从小受过不少排挤,一直以来都是和阿爷相依为命。我知道你想帮我,可说实话,面对你们的时候我时常会感到自卑,我没办法就这么坦然的接受。”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趴在床上的江随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石头缝里钻出来的野草靠自己也能活,风刮不倒,雨冲不走。”
“钱的事,我之前就跟姑姑商量好了,她先贷款垫上,但算我借的。她过得也不容易,以后我会连本带利还给她。读书,考出去,这是我选的路,再难我也认了。”
江随意转头看着她。程瑶眼底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可那眼神里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韧透亮。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出,哪怕只有一丝微弱光亮也要拼命生长的力量。
程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依旧有些苦涩,却不再空洞:“所以......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那些让你分神的人和事都先放放。我们各走各的路,但终点,谁也别落下。”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江随意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慰。
掌心温热,带着红花油辛辣的气息。江随意反手握住那只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简单的音节:“嗯。”
程瑶收回手,重新回到床上拿起笔,摊开练习册,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沉稳而持续,像暗夜里一条固执向前流淌的小溪。
她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任何重压都无法再令其弯曲。
江随意依旧趴在床上,腰间的酸痛在药力作用下变成一种沉重的钝感,提醒着她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和筋疲力尽。
陈诺和周望玥回来没多久,宿管阿姨正好拿着查寝表敲了门:“江随意在寝室吗?你妈妈刚才来电话了,等下去电话机那边回一下。”
“啊?好的。”江随意从厕所里探出头来,嘴里刚把泡沫漱掉,用毛巾擦了擦。
陈诺:“这么晚了你妈妈找你啥事啊?”
“不知道啊。”她从书包里拿出饭卡,然后出门去电话机旁边。
电话机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每次通话还有限时,挂断了又要重打。
“嘟——”
“喂?”
叶桐温柔的声音传来:“意意,妈妈看到你饭卡上的支出,下午是去医务室了吗?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请假回来?”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你别担心。”
“行,下回小心点,我等会儿跟你爸也讲下,他估计也看到了。刚往你卡里充了钱,多吃点饭,晚上早点睡。”
“好,妈妈晚安。”
“晚安。”
江随意盯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挂断后听筒残留的余温仍贴在耳廓上。
她其实还想再和妈妈讲讲话的。
周望玥见她回来,嘴里咬着东西含糊不清地招呼:“阿姨说什么了?你要不要吃章鱼小丸子?”
江随意握拳轻轻给她一下:“没什么,就说往卡里充钱了。我刚刷完牙,你能不能别再诱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