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眼里的笑意收拢再次变得平淡无波,这让林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就在以为会被拒绝时,顾橖河接过了那摞沉甸甸的作业本。
林尧摸摸鼻子,嘀咕道:“刚瞧着不还挺开心的嘛。”
办公室在三楼东侧,安静得只有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生物老师正趴在桌上休息,听见声音后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顾橖河将作业本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正要转身离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江随意拿着一份生物的练习卷走了进来,显然是要来找老师答疑。看到顾橖河站在桌旁,她脚步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
“我......我来找叶老师。”江随意扬了扬手里的卷子。
顾橖河沉默地点了下头,侧身让开位置,示意她可以过去。
叶老师再次抬起头,打了个哈欠:“来了啊。”
江随意走到桌边,将卷子摊开,指着其中一道遗传图解大题,眉心拧着小小的结。
顾橖河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两步开外,倚着旁边一个文件柜,目光落在江随意指的那道题上。
办公室里光线很好,窗外高大的树投下斑驳的光影,跳跃在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上。
她解题时的神态,和当初数竞比赛时那种掌控全局的锋芒不同,此时带着一种被难题困住的苦恼。
“这题是挺难的,你先写着吧,我得去开会了。”叶老师给江随意讲解完,拿着笔记本就准备离开,“要是还有问题就晚上自习课再说。”
“咦?你还没走啊?”叶老师看了一眼顾橖河就匆匆忙忙离开了,而一边的江随意仍沉浸在解题当中并没有注意到。
顾橖河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笔在纸上流畅地推导。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
直到江随意顺利地推导出最终答案,长舒一口气,他才开口,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江随意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颤,笔尖在刚写好的答案上戳出一个小墨点。他离得这样近,身上那股干净的气息清晰地笼罩过来。
就在这时,走廊外悬挂的校园广播喇叭里,毫无预兆地流淌出一段旋律,那是一首悠扬哀婉的小提琴曲。
是《梁祝》。
优美的乐声环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出明暗的光带,尘埃在光影里无声浮动。江随意还震惊于顾橖河的那句话,广播里的乐声仿佛隔着一层水雾传来。
曲子进行着,缠绵悱恻,直至那最揪心裂肺的一段送入两人耳中。
几乎是同时,江随意清楚地捕捉到,站在她身旁的顾橖河身体骤然一僵。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又脆弱的直线,透出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和抗拒,仿佛被狠狠刺穿了某道深藏的伤口,痛得猝不及防,避无可避。
江随意手中的笔尖仍停在刚解出的答案上,洇开一个越来越大的、墨黑的圆点,像一颗骤然坠落的心。
广播里的小提琴曲还在哀婉地延续,诉说着梁山伯的悔悟与祝英台的绝望。而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唯剩那穿越时空而来的悲音。
江随意怔怔地看着顾橖河瞬间失血的侧脸。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师匆忙跑进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差点给忘了。”
顾橖河像是被惊醒的困兽,几乎是逃离般大步走出了办公室。步伐快得带起一阵风,仓促又狼狈,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慌乱地跳动着,江随意慌忙收回目光,指尖冰凉,下意识地用掌心盖住了卷子上那个刺眼的墨点。
《梁祝》已经接近尾声,哀伤的余韵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低徊,最终缓缓消散。
广播里换上了轻快的校园歌曲,主持人介绍着接下来的音乐节目。
“刚才那首经典的《梁祝》选段真是百听不厌啊。接下来,让我们轻松一下,听听这首......” 主持人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看稿子,“哦,这首曲子也很有意思,是《我在故宫修文物》的主题配乐选段,那就带大家一起感受时光沉淀下的匠心和宁静......”
“修文物”三个字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叩动了江随意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仙河中学那间斑驳的老教室里,逆光站在门口的男生,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仿佛穿透时光,再次响起在耳畔——
“同学,历史文物不要乱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