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好像不是那些肾衣。明珂咬着唇想,好像是裴约自己……
她看着裴约下榻大步走向洗浴的内室,下意识道:“你别耽误太久,一会儿还要去奉茶认亲。”
裴约羞愤至极,转头一字一句对她道:“我只是去净面。”
明珂缩了缩脖子:“……哦。”
一直到奉茶认亲时,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尴尬才消解下去。明珂看着正堂里乌泱泱一堆裴家人,心道,世家就是人丁兴旺。
相比之下,他们明家的人丁简直少得可怜。她爹是年幼时被李家买来的奴隶,根本不知父母为何人;母亲则是父母早逝的屠户女,被亲戚抢占了家产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把子力气,干脆投入了早年皇帝长姐、已逝的英王组建的女军中,发迹后更是直接同以往的亲戚彻底一刀两断。
明珂给长辈们准备的都是鞋袜,按理说该亲手做,可她显然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耐性,便请了一批好手艺的绣娘做。小辈则不论男女,一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她亦步亦趋跟着裴约,先跪在了最上首的裴术与郑夫人面前,敬茶唤道:“祖父,祖母。”
两位长辈笑吟吟地饮了茶,又各自赠了礼。裴术给的是一对羊脂白玉的双鱼佩,郑夫人的则别致些,是一串高僧开过光的一百零八子沉香手串。
明珂心道,大抵是因为自己在郑夫人大寿时,除却府中备下的寻常礼物,还托裴礼转交了自己亲手抄的佛经。郑夫人又听闻自己在阿娘忌日前后斋戒,便知晓自己也信佛,特意寻来了这个。
侍女又将蒲团移到了另一对老人前,明珂再次跟着裴约跪了下去:“三叔公,三叔祖母。”
这两位长辈是如今在雍州裴家大宅的话事人。裴家祖籍原在河东,大雍立国后,皇帝不愿见到这些世家在地方上做土皇帝,手段强硬地让他们尽数迁到了离长安较近的雍州、商州等地。
裴术身为家主,在长安为官往来,三叔公夫妇则在雍州打理祖产家事。如今裴约这个嫡系的长子长孙大婚,裴家在长安附近的族人都尽量赶了过来,光是这样祖父辈的叔公,便有八位。
明珂没用早膳,身子又不强健,跪了五位膝盖便有些发软了。想到后头还有一群叔叔婶婶要拜,她心中更是绝望——在宫中这些年跪人的次数加起来,怕是都没有今日多!
裴约敏锐地察觉到她缓慢了不少的动作,心中一时有些懊悔。清晨闹了一出扰乱了心神,竟忘记让她提前垫垫肚子。
于是在拜完所有祖父祖母辈的长辈后,裴约用目光制止住了想要将蒲团继续放在崔玉如跟前的侍女。侍女愣了一瞬,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郑夫人,随后抱着蒲团退下了。
明珂眨了眨眼睛,在裴约躬身长揖唤过“母亲”后,方才敬茶福礼:“母亲。”
崔玉如的笑脸隐隐有些僵。
裴达不在,她又是继母,裴约和新妇不跪她倒也不算太失礼,只是有些让她丢脸。崔玉如安慰自己,好在裴约唤的是“母亲”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唤“姨母”,没让她丢脸丢到底。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维持住了面上的笑,心平气和地送了明珂一套红宝石的首饰。
婆母都没跪,后头的叔叔婶婶们就更无需跪了。明珂骤然轻松了许多,却还记挂着方才裴约显然是临时起意的制止与崔玉如僵了一瞬的笑脸,于是在和小辈见礼时着重留意了崔玉如的一双儿女。
四娘子裴芸眉眼柔和,一眼望过去便是温婉贤淑的高门贵女,但却没有寻常世家女目下无尘的清高傲气。八郎君裴信的样貌虽然比不上裴约,但站在那里,竟有几分裴约少年时的影子。
认完了亲用完了早膳,一大家子人才各自散开。明珂累得厉害,回了致远堂睡回笼觉,裴约则趁此功夫去见了裴术与郑夫人,告知二老三年内不打算要孩子的打算。
二老见惯大风大浪,不觉得这算什么要紧事,并没有什么异议。郑夫人嘱咐裴约:“你有空记得让钱大夫瞧瞧郡主的身子,我看她实在孱弱。”
裴约应下,又处理了一些杂事,约摸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才回了致远堂。甫一进院,他便听见屋内传来人声。进门一瞧,裴礼不知何时来了,正指着桌案上一只木雕的雄鹰,眉飞色舞地对明珂比划着什么。
而明珂一头乌发披散着,衣裳也穿得不算齐整,正托腮在一旁仔细听着。看起来应当是歇息时听见裴礼过来,没怎么收拾便出来见客了。
这副模样简直比腊月她生辰时在侯府见的那一面还要随意。裴约的眉头轻微蹙起,心道,明珂就算了,五郎竟没有觉出叔嫂这样见面不合适么?
还是说,他去宁安侯府的那几次明珂都是这样招待他,他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