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哥。”远远地走到角落,接星星才很低地应道。
“哼,原来记得啊。”电话那头声音嘈杂,男人的声音却仍然清晰的可怕,光是听了就让接星星有种附骨之疽般的反感,直想吐,“还以为不听话的狗跑出去就忘了家呢,小康出来了,你也不来看看他,怎么说也是你对不住他嘛!”
接星星一手用力摁压胸骨,忍下那股反胃感,嘴上却顺从道:“知道了军哥,过两天我会去看康哥的。”
军哥又是一声哼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来豪庭,等你。”
接星星心下一沉,忍不住轻声说:“军哥,钱我都还完了。”
“哼,钱是还了,但你还有些好东西落在这里不是?”军哥笑得意味深长,又赏赐似地点明,“听说你那个相好的,是医生?那应该很要脸面吧?”
接星星一颗心立刻沉到了冰水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又竭力忍住:“不要,军哥,我都听你的。”
“小安,哥教过你的,做狗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对不对?”那头传来军哥以及突然暴起的一阵哄笑。
明明还身处寂静,接星星却仿佛已经回到曾经跪在地上任由一杯杯酒液兜头淋下的场景,心脏愈发窒息。
“对,您说得对。”
挂了电话,接星星还久久不能回神,今天是手术日,计斐不会太早下班,不管怎样,军哥开了口,他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
回去时路过休息室,他难看的脸色引来正闲聊的两人关切询问,他随口说了两句搪塞便回到工作间继续干活了,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等下了班,他坐上与平时回家方向相反的车,没有选择打车,而是选择更为缓慢的公交,大概是路途的延长会使他心里的痛苦来的慢一些。
凌鸿时和芮云先他一步离开,走时还热情邀请他一起吃晚餐,当然就算没有军哥这通电话,就凭凌鸿时躲在芮云身后差点把眼睛眨坏拼命使眼色的劲,他也不会答应的。
“我就不去了,冰箱里有昨天买的菜,再不做就要坏掉了。”
也不知道今晚还来不来得及回去给计斐做饭,他倚着窗玻璃暗暗地想,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紧紧挨着,车尾灯连成一条长龙,看不见头尾。
等到了豪庭门口,他还是不免生出一种荒唐感,这里很多年前是块荒地,后来因为城市建设重心转移,被大老板看上,开发出一片新区,高楼大厦、会展中心都建了起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家会所也应运而生,时代不同了,老板们不再喜欢土气的按摩店和KTV,转而走进高级会所的大门。
虽然消费重点没什么变化,却是乡下人穿上高级礼服,一番云里雾里的粉饰,技师、小姐纷纷套了某某大学的学生、某某公司的白领这样虚伪的壳子,穿着或温柔淑婉或端庄大方的衣裙,摇身成了会所的高级顾问、公关经理,身价也是扶摇直上。
消费升级自然意味着消费的人也跟着得道升天,宾主尽欢,于是,周围那些个谈生意、搭关系的人便将这座会所作为饭后的余兴,频频捧场。
灰白冷调的装修内里是外人瞧不见的酒池肉林、纸醉金迷,也是游离在柴米油盐之外的醉生梦死,钱权名利、人命尊严在这样的漩涡里被搅成一团,看不出颜色。
接星星从这个恐怖吃人的漩涡里出逃了差不多半年,逃出去的时候他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回来的一天,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不可能逃得走。
夜幕低垂,接星星站在大门前,用力地吸了口周身炙热而清新的空气,眼前的会所门脸装潢奢华富丽,在他眼里却像极了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仿佛只要他一踏进去,顷刻间就会被吞吃殆尽,连骨头都不剩。
而鼓足勇气向前迈出一步的瞬间,那些被黑暗笼罩的记忆像涨潮的激浪不由分说地淹没了他。
“还不上钱就用你自己来抵,这么嫩的一张脸,身子还算干净吧?”
“再倔强的性子我都能给他整得服服帖帖,军哥你就瞧好吧!”
“收拾收拾,就当找了份新工作,好好干,说不定将来被哪个大老板看上,走出去成人上人了也不一定啊!”
“小子,别想着逃跑,你瞧瞧你那些前辈,学聪明点,日子也就好过点——”
“哟,这小孩嫩的出水啊,你们新招的?给哥倒杯酒,来来来!”
“坐这么远干什么,哥又不会吃了你!”
“你跟谁装纯呢!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老子花了钱,你还装上了,给老子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