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格带约云去采野花的那天,风里带着融雪的气息。
他们骑马穿过最后一片白桦林,眼前豁然开朗——整片山谷铺满野花,紫的苜蓿、黄的野罂粟、蓝的勿忘我,在阳光下翻涌如海浪。
“这里!”哈格跳下马,伸手扶她,“小心石头。”
约云的脚刚沾地,就被花丛淹没。她弯腰采了一朵深蓝色的野花,别在耳后,转身问哈格:“好看吗?”
少年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别过脸,用哈萨克语嘟囔了一句。
“什么意思?”约云拽他袖子。
“……像新娘。”他的汉语发音生硬,耳尖却红得透彻。
这是他第二次把她比作新娘,约云笑了,故意又摘了一朵别在另一边:“现在呢?”
哈格喉结滚动,眼神飘忽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给你。”
里面是一把木梳,梳背上刻着精细的缠枝纹——明显是他自己做的,边缘还留着新鲜的木屑。
“你刻的?”约云翻看梳子,触到背面凹凸的刻痕——是她的名字,哈语和汉语并列。
哈格点头,眼神飘向远处的雪山:“晚上……可以用。”
约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哈萨克新郎会在婚礼前夕送新娘木梳,寓意“结发同心”。
她捏着梳子,胸口泛起一阵酸胀。不该这样的,她不该让他抱有幻想。可哈格的眼睛太亮了,像是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盛在里面。
“哈格,帮我梳头好不好?”她背过身坐下,声音发哑。
哈格的手指穿过她长发时,约云闭上眼。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梳齿偶尔刮到头皮,带起细小的战栗。
此刻的他们,像新婚夜的夫妻,像热恋中的情侣。
也像来到此地,私自对着神山向对方许诺下真心的人。
“疼吗?”他问。
约云摇头,却感觉一滴温热落在她后颈——哈格的泪。
---那晚的毡房格外闷热。
约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整理相机。回放白天拍的素材时,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低沉的歌声——是哈格,用哈萨克语唱着某种悠长的调子。
她悄悄掀开门帘。
月光下,哈格坐在篝火旁,怀里抱着把旧冬不拉。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神。歌声像一条河,缓慢地流淌在夜色里——时而激越,时而低回,最后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约云轻轻按下录音键。
“……这是什么歌?”录音结束后,她故意弄出声响。
哈格猛地抬头,冬不拉发出刺耳的铮鸣:“你……没睡?”
“《别离之歌》。”阿依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冒出,小姑娘揉着眼睛,“哥哥每次难过都会唱。”
哈格用哈语厉声呵斥妹妹,阿依莎吐了吐舌头跑开了。约云在哈格身边坐下,故意碰了碰他的膝盖:“唱给我听听?”
“不。”少年把冬不拉藏到身后,“难听。”
“可我录下来了。”约云晃了晃相机,“以后 ,每晚都能听。”
哈格的眼睛在火光中骤然收缩。他伸手去抢相机,约云灵活地后仰,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两人在毛毯上滚作一团,最终哈格撑在她上方,呼吸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