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伤口感染了!"
哈格低头,才发现昨天被相机砸破的额角确实有些红肿。他还没反应过来,约云已经踩着石头跳上马背,直接坐在他身后。
"别动。"她掏出随身带的碘伏棉签,一手扳过他下巴。
哈格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约云凑近时,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只能感觉到她发丝扫过自己脸颊的微痒。
"你们哈萨克男人,"约云故意对着他伤口吹了口气,"都这么怕疼?"
哈格猛地抓住她手腕,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灼灼发亮:"我们哈萨克男人,"他一字一顿地说,"不怕。"
"那别躲啊。"约云又往前凑了凑。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时,黑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哈格如梦初醒,慌乱地松开她,结果用力过猛…
"扑通!"
少年直接栽进了溪水里。
傍晚,约云在阿依莎的带领下来到哈格家的毡房。
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阿依莎笑容消失,小声说:"叔叔又来要钱……"
门帘猛地被掀开,哈格大步走出,脸色阴沉。看到约云,他明显一愣,随即别过脸去。
那个穿西装的叔叔跟出来,看到约云眼睛一亮:"游客?住民宿吗?"
约云还没开口,哈格突然挡在她前面,用哈萨克语厉声说了什么。男人讪笑着走开,临走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约云一眼。
"他说什么?"约云问。
哈格耳尖又红了:"……不好的话。"
"关于我的?"
少年沉默半晌,突然用生硬的汉语说:"他说……你是我的……"他卡住了,急得抓了抓头发,"那个词……"
"女朋友?"约云直接问。
哈格像被雷劈中般僵住,连呼吸都停了。阿依莎在一旁捂嘴偷笑。
"不是!"他慌乱地摇头,"是……是……"
"姘头?"约云故意用了个更过分的词。
哈格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后自暴自弃地说了串哈萨克语,拽着阿依莎就进了毡房。
约云跟进去,被满墙的照片震撼到,全是哈格拍的风景,没有一张人像。
"你为什么不拍人?"她直接问。
哈格正用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动作一顿。阿依莎小声说:"哥哥说……人的样子会变,只有山和云永远不变。"
约云心头一震。她想起自己相机里同样缺席的人像,因为她害怕被记住,害怕留下痕迹。
而哈格,是害怕忘记。
她突然拿起相机,对准正在生火的哈格:"看镜头。"
少年猛地抬头,火光映亮他错愕的脸。约云按下快门的瞬间,他下意识抬手挡脸。
照片里,是只骨节分明的手,和指缝间那双琥珀般的眼睛。
---
那晚临别时,哈格突然拦住她。
"你……"他憋了半天,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汉哈词典,"教我。"
约云挑眉:"教你什么?"
"汉语。"少年眼神倔强,"更多的。"
月光下,他的银铃铛随动作轻响。约云突然明白,这个看似桀骜的牧羊少年,正在用他笨拙的方式,想要走进她的世界。
"行啊,"她故意说,"学费呢?"
哈格认真思考片刻,突然解下腰间的匕首递给她——正是那天抵押的那把。
约云摇头:"换一个。"
"……马?"
"不要。"
"羊?"
"也不要。"
哈格急了,汉语词汇量彻底告罄,最后憋出一句:"那你要什么?"
约云指了指他耳朵上的银铃铛。
少年瞬间涨红了脸,却还是慢慢抬手,解下了那个小铃铛。当他把还带着体温的银铃放在约云掌心时,指尖微微发抖。
"成交。"约云握紧铃铛,"明天开始,我教你汉语。"
她转身走向月光深处,听见身后传来少年用生涩汉语喊出的追问:
"你……为什么……来阿勒泰?"
约云没有回头,只是晃了晃手腕上的医用腕带,那上面印着医院的名称,和一行小字:【终末期心力衰竭】。
夜风吹散她的回答:
"来看不会融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