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回来我也要走了。军中事务急,阮平的事也没有了结,”魏舒下马又上马,想必战事吃紧。
“之后有何打算?”魏舒还是那个魏舒,上了马就意气风发起来,还是那个百战不败的少年将军。
“我的妖力日渐衰微,族人隐居避世的日子不多了。”
“你要入世?”
“有何不可?总比引颈受戮好。”这篇竹林里的神仙居所是族人的家,为了守护这一片净土,也要奋力一搏。
“好!城南氐箕客栈,人随你调度,有进展了写信与我!”魏舒扔来一枚钮印,上面刻了形似小篆的“参”字。
“走了!后会有期!”紫云一阵嘶鸣,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阵宁静悠远的笛声在山谷回荡,直到出谷彻底听不见。“阿舒,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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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魏舒追上李岳,囚车已经在京郊停了十日。李岳往魏舒盔甲上就是一记重拳,“大帅啊,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赶不回来,擅离职守要砍头的!”
“怕什么,丹书铁券在手!”魏舒不以为意,“没人发现吧。”
“没有!都是自家兄弟,对外说你中了蛊毒,哪个太守还敢求见你不要命了!”李岳憨憨地笑着,“有我在你放心吧!”
魏舒点点头,清点了队伍,浩浩荡荡进了圣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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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殿上,魏舒卸了刀剑,朝皇座上的人重重一拜:“臣,魏舒,幸不辱命,生擒叛贼阮平,请圣上示下。”
上坐一个年纪不过三十的帝王,冠冕的珠帘遮住大半面容,宽厚的臂膀和坚毅的下颌似乎诉说着这位帝王曾经金戈铁马的岁月。
上不语,魏舒抬头却看不真切,大殿里静得出奇。
“哈哈哈,好啊好啊!不愧是朕的好兄弟!”司马昱说着走下台阶,伸手扶魏舒起来,“魏弟,听闻你受伤了,晚上宫中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魏舒走出大殿,中州的冬天比南疆冷上许多,李岳拿了件大氅给他披上,“圣上怎么说。”魏舒紧了紧大氅,“没说什么,今晚设宴。”魏舒回看无极殿内,仙鹤、兽龟分列两侧,香炉里燃了上好的龙涎香,青烟袅袅上升、四散、融化在腊月的寒风里。
夜里皇宫设宴,帝王与昔日同僚宴饮,仿佛回到了在北大营里的日子,仿佛在无极殿的一切都是错觉。
在京城过了年就要开拔西北。北漠一带不像西南,势力错综复杂,胡汉相争数百年,没有几年怕是拿不下。正经算来,自从魏舒被赶到北大营,从没在京城过年。从承祖荫封侯的浪荡公子,到名副其实的三军都统,如今京城谁还敢提旧年那堆破事儿?更何况魏舒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是潜邸旧人,往来永安侯府送节礼的人更是踏破门槛。
魏舒起初还记着圣上教导他的官场门道,但几天下来脸都笑僵了,自己像个木偶,拱手、作揖、干笑几声、回礼。节前两天魏舒实在受不了了,向圣上告了假躲到玄甲营过节去了。
军中不似京城讲繁文缛节,过年嘛,老婆孩子在京的告假回家,没有老婆的大老爷们儿在军中三两肉、一坛酒就是过了年。玄甲军是圣上潜龙在渊时所建,魏舒看着跟着自己冲锋陷阵的弟兄,酒酣处勾肩搭背、载歌载舞,不自觉地多喝了两杯酒。
李岳这个老光棍也在军中过年,虽然家就在京中,但他三十老几不成家,每次回去都要被老子娘提着耳朵骂。他弟弟倒是和魏舒同岁,今年也参了军,正是皇城脚下的羽林卫,这可把李岳爹娘高兴坏了。反正大儿四处打仗不着家,小的在自己眼前总是好的。
众将士饮酒作乐到亥时,要么各自回营帐休息,要么轮班值夜去了。李岳从外面回来,冷风跟着他灌进帐子,“大帅,参商的信,氐箕来的。”魏舒放下手中的剑,果不其然信封一角一枚小小的印鉴。
“无明,
岁聿云暮,春祺夏安。”
魏舒失笑,随手提笔在一旁的信笺上写,
“衣祈兄,新年好啊,信我收到了。南疆一别你可好?伤势痊愈否?查到些南平王之事的线索,君可暗中查探。
魏舒手肃。”
魏舒的信如其人,啰啰嗦嗦、想到哪写到哪,信末还贴心地画了两丛竹子,按了“商”字印鉴交给李岳。李岳刚刚看魏舒写信就频频摇头,一张信纸被写写画画无一处留白,颇有些后世明信片的意味。
“拿去寄了罢。“魏舒瞥见李岳神情,“怎么,本侯这信写得不好?”
“好、大帅您写的太好了,就是和白大人的相比,嘶,少了些美感……”李岳一边恭维一边收了信。许是怕魏舒拳头招呼,出了营帐就一溜烟跑了,留下魏舒苦想一晚上,“我的信当真没有美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