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魏舒索性就地扎营。
一连多日,魏舒带着手下在山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还时不时打打野味,傍晚,魏大帅亲自将炙好的兔肉递给李岳,李岳看着被烤得滋滋冒油的兔子头都大了:“魏帅,这都进山十日了,再没有动作,上面会以为你造反了。”
“现下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我看不如反了。”魏舒撤下一口兔肉,边嚼边说。
李岳不顾手上的油捂住魏舒的嘴:“魏舒!不要命了!”
“我说的是实话,那你说怎么办吧。”魏舒嫌弃地拿开李岳的手,“脏死了,拿开。”
李岳垂下眼睛,似是在思索魏舒刚刚的话有几分可信。魏舒摆摆手,进了营帐。李岳想再问些什么,帐内震天响的呼声。
是夜,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魏舒猛然坐起,眼睛里全然没有白日里的玩世不恭。
“好东西来了。”
等声音越来越近,营内传来鹰隼的锐鸣,这声音尖锐得要把人耳膜震碎。数百匹战马随着隼哨的声调绕着营地奔腾,飞扬的黄土让营内什么也看不见。
一匹身上黑中透紫的战马一跃而起,马上的人手持一柄长枪往前一探,枪尖上挑起一人,抡了几圈被扔在十步之外,再看那人已经自锁骨被分成两半,魂首异处了。
营内的山匪何曾见过这些?看见魏舒像见了活阎王,纷纷往外跑,又被营外的战马拦住去路,一不小心就会被踏成肉泥,“这儿!”为首的山匪指着一处缺口,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竟这样逃了出去。
马上为首之人勾唇一笑,“上钩!”
李岳看着自己家大帅邪恶的笑容,不由得扶额,“大帅啊,这么恶趣味要早晚完蛋的。”当然李岳心里想着却不敢说。魏舒带一队精锐追去,与山匪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战马呼啸,惊起林子的栖禽。
追到一片谷底,魏舒看着贼伙进了谷底的树林。
“大帅,还追么?”李岳在身后赶来。
谷内草木茂盛,月上中天,丝丝月华被接引入谷,谷里似乎还有灵草,两侧悬崖陡峭堪堪挂住一些草木。树林上方的雾气浓郁,林中定是沼泽、瘴气密布,这伙山匪进去却不见鸟禽的动静,整个山谷像死物一样等着魏舒上钩。魏舒虽然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这伙人明显不是一般山匪,但这么多天过去还没找到进入南关王城的方法。
“追!李岳留下,剩下的人跟我走!”魏舒带着七八人扎进树林,李岳看着总觉得大事不妙,自家侯爷不会掉入狼窝吧,这样想着招呼后面的兄弟就地扎营准备接应。
魏舒循着贼寇留下的痕迹追踪,不时用隼哨与同僚交流,但林内草木杂乱无章,沼泽密布,太过混乱,不多时还是跟丢了。看着月光穿过树影,照在林子内一片片的小水坑上,月光在水坑里汇聚成小小的月亮,若不是在追贼寇,魏舒真的以为自己进入了神域。
一阵急促的隼哨,“有所发现!”。一个断了手脚的孩子被扔在树下,神志不清。魏舒谈探了探,这孩子还有一口气。
“拿水来。”
“带上他。”魏舒早就听闻山匪作恶经常带着小孩子,常是从附近村子里劫掠来的,也有一些是孤儿,甚至闹饥荒时家里人用孩子还粮食,这些孩子被称为脚奴,平日里端茶递水,劫掠时让这些孩子混进村子里里应外合,更有些其他恶心的勾当。这些孩子很难长大,常常死状凄惨,即使能长大也会成为下一代山匪。魏舒叹气,看着副将一手抱着孩子,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水坑里,“把他给我吧。”接过脚奴抱在怀里。
魏舒带着这孩子,往山谷深处行进。谷外李岳守着,那伙人出不去,只能往更深处逃窜。
走了三四个时辰,月光渐稀,魏舒脚下加快速度。
甫一出树林,一座山门,密檐重重,檐脚斜飞天外,月色下神秘诡异。只是这寨子像遭了火,山门后火光滔天,半边天空被染上血色。
“定是山匪放的火!”魏舒带部下进入寨子,数不清的竹楼上冒着黑烟,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有。副将搜寻一圈,“大帅,人可能在城中心。”还有几个山匪在暗中窥伺,魏舒一一结果了他们,往城中心杀去。
城中心果然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一座三层密重檐竹楼下死里逃生的人们聚集在这里。
“所来何人?小小山贼如此卑鄙,若伤我族人我就先结果了你们!”屋顶上一红衣人手执玉笛,看着魏舒一伙人恶狠狠地说道,银质面具在夜色下泛着冷光,狂风掀起袍子一角,周身的黑雾缠绕着红衣人。楼上还有一人,魏舒认出是那伙山匪贼首,看红衣人与魏舒交缠突然像红衣人砍去。魏舒眼疾手快,凌空而起,一柄重剑飞去,一剑斩下了贼首的头颅,霎时鲜血四溅,喷洒在红衣人执笛的手上。
红衣人翩然而下,周身黑雾消散在夜色里,面具下一双凤眸露出嫌恶,如瀑长发高高束起,执笛的手瘦削白皙,衣袍一角染了脏污,身上打斗的痕迹在红衣下分不清是谁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魏舒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人,耳根一热,躬身抱拳,道:“奉旨征讨,美人莫怪。”
“美人”冷哼一声,“莫怪可以,要你赔我。”转身进竹屋阖了门。
魏舒与手下面面相觑,只得先帮寨子里的人清理战场。这场祸事说到底还是魏舒带来的,若不是他们穷追不舍,山匪可能不会火烧寨子。那红衣人片刻后又出来,换了身新的红衣,看着寨子内的人汇总伤亡情况,银质面具被取下细细擦拭,一双凤眸下一点殷红,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面具,一头乌发被简单束起。
取了面具魏舒才看清这“美人”是个男人,魏舒过意不去,微微仰头,“此间事多有抱歉,所有损失我会悉数赔偿。”男人只是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走去一旁为其他人看伤
魏舒碰了一鼻子灰却不在意,看着红衣男子为他人治伤,这男人生得高大,站起来连魏舒也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面貌,蹲下时却显得瘦弱,不像个手持刀剑的。细长的指节轻按上病患的手腕,露出腕上的银质臂钏。
“你为何总跟着我?”红衣人似是终于忍不了魏舒像个哈巴狗似的跟在自己后面。
“实不相瞒,有一稚子被山匪丢下,挑了手脚筋,还有一口气。”魏舒说着观察红衣人神情,在听到脚奴的情况微不可查地皱眉,与魏舒对视,看魏舒神态不似有假,安置好寨内受伤的族人,红衣人朝竹楼走去,“把那孩子抱来。”
天际的血色退去,清晨的寨子笼罩在薄雾里,魏舒这才看清自己所处何地,十万大山之中的寨子被悬崖峭壁包裹,溪水从石缝里流出,汇聚成瀑布飞溅到寨子里,山后的竹林深处一座七层石塔。寨子里的百姓自发清扫战后的残余,自己抱着那捡来的脚奴跟上红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