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吟也不知他们为何变成了这样。
两人互殴也就罢了,互为死敌人之常情,他被逼至床脚压制住也就罢了,毕竟是个病秧子手无缚鸡之力,只是胡闹到后面,暗帐幔倾倒,被褥滚到地上,床单皱的拧成一股绳,到处都是被破坏到极致的痕迹。
谢知吟躺在身下,死死推抗林檀越的手腕,在林檀越的手中,一把匕首往下缓缓递送。
漆黑的夜,二人看不清彼此神情,但呼吸却剧烈交织着。
倘若旁人不细细看,只以为这二人嬉戏床头,或者翻云覆雨。
但只有谢知吟知道,他正和林檀越无声的博弈着。
他从未想过会被逼至这种程度。
起因还是林檀越兴之所至来杀他,后来两人翻滚在床上,再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这种他下林檀越上的样子。
眼见刀刃快要落到眼底,谢知吟终于忍不住了:“你疯了吗?”
他嗓音嘶哑:“你不会不知道,我死了,你也会死!”
林檀越默不作声。
这少年看似清瘦,身体却如同铜墙铁壁,压根挪动不了一寸。谢知吟除了尽量不被尖刀刺中,简直被他揽入臂弯中,毫无抵抗之力。
他这一夜没睡,早已形神疲乏,撑了半天已是极限,手腕不自禁松了半分,忽然,那刀刃便如同行刑台的闸刀般朝着他的头颅垂下。
沉闷的哼声响起。
暗夜无声,有一两滴液体溅到了脸上,林檀越一怔,便见一双手握住了匕首刃心。
手挨到匕首时,谢知吟就开始心惊肉跳了,待的握到手上,他疼得嘴都打起了颤。只是不抗拒就会死,他只能勉强接住了刀刃上推。
但痛感很快消失了。
他知道,免疫疼痛的小工具上线了。
鲜血如瀑,从指缝间大量滑落。似乎感受到了浓郁的腥气,忽然,少年身体抖了抖。
林檀越眼神灼灼,
似乎是记起了方才在幻境里的画面,他握着匕首的手罕见的松了些。
趁着这少年毫无防备,谢知吟抓紧机会,快速念诀。
岂料,一双手比他更快,突然势如闪电般在他嘴中搅弄两下,准确无误的夹住了他的舌头。
谢知吟:……
他愤怒的呜呜两声,但无法发出声响。
这该死的饮水符,方才就忘了念!
现在想起来了吧,林檀越又抢在前面控制了他!
气得不行,他拼命扭动着身子挣扎,两手不能动,他就挺了个身,狠狠咬了上去。然而林檀越再一次准确预判他的动作,迅速退开手指。
林檀越正要施咒,然而内里空空,仿佛魔气与灵气一并从体内凭空消失了。
他心头一窒,表情也难看起来。
谢知吟咬了个空,一口银牙差点没碎掉,他心中暗骂林檀越八辈祖宗,转头就又躺下了。
阴魂不散的手又探过来,将他钉在床上。
谢知吟:……
这人是有什么握脖子的不良癖好吗?
心头正是愤怒,又听他居高临下:“你封闭了这屋中的灵气?”
谢知吟能用吟水符,林檀越当然更胜一筹。只是他施术之时,却在这屋内遇到了阻碍。
这不是寻常封禁灵气的术法,而是以人为阵眼的盗灵大阵,此针通常圈一块地或一张圈,形似千机阵,误闯入这禁地之人,灵台灵流自动凝滞,犹如被冰封住,倘若越出施阵之地便可解除。
在幽野之地,此阵通常被用来制造陷阱射杀灵兽,而兴修缮房,亦可作为驱散家宅邪祟而用,只是唯一的缺点,便是住在阵中久了,人会损耗寿命。
谢知吟摆这种阵法做什么?
难道是觉得吟水符制人不够,还要用这阵法来炮制他?
谢知吟刚要说话,又被他夹住了舌头。
林檀越手动闭了谢知吟的嘴。
他那一问并未求解,只是好奇,不想得到答案。
在这时候,夜长梦多,拖拉只会坏事,林檀越伸手探向谢知吟阳穴,决意就在此刻击杀他。
岂知正要害人,屋外又传来雷击声,噼里啪啦,照的二人脸色发白。
谢知吟抬头一瞧,少年的眼浓稠如墨。
那是积蓄了杀意,绝不肯罢休的姿态。
这少年的恨意比他想像的重太多,杀原主这件事,早就成了了他的执念和心魔!
就在这一瞬间,谢知吟脑海里转动了千万种自救的方法。
忽然,他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林檀越最讨厌什么?
那不就是他吗?
既然改不了林檀越杀人的主意,那就让他稍微犹豫一下吧。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谢知吟脸色蓦然变红,手脚也变的僵直。
林檀越见他神色忸怩,双目闪躲,不知在酝酿什么计谋,心头疑惑更深,正在这时,忽然,便见少年抬头,林檀越一愣,瞳仁剧烈颤抖。
谢知吟咬住了他的手。
并非死命的咬,而是轻轻的咬,不痛,反而有几分痒。
一片濡湿。
那滋味很是奇怪,仿佛有人在轻咬着他,又仿佛在舔着他,手指好似被电流击中,一下子传扬到了四肢百骸。
待的林檀越反应,他已经迅速抽离。
然而不知是不是吮的狠了,三滴涎液如拉丝般被带出,而谢知吟一身凌乱的躺在床下,无辜的望着他。
电光照的他面容惨淡,汗湿的额发贴在颊边,本该是狼狈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在林檀越眼中,这光亮却给他眉宇,唇角增添了一丝媚色。
兼之红色里衣紧贴肌肤,他眼眸俏亮,越发明艳不可方物。
林檀越瞳仁缩小,却只是如昙花刹那。
但他眼中的震惊没有逃过谢知吟的眼睛。
呵,小菜鸡傻眼了吧。
谢知吟早已在三两下的博弈中看清了形势。
似林檀越这样的西格玛男人,吃软不吃硬,和他硬拼不仅不会赢,关键时刻还会被直接反杀。
不如搞点另辟蹊径的方法,戏弄他一番再说。
他道:“怎么样,这滋味好吗?”
林檀越长睫轻颤,遮住了眼中慌乱,他冷冷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谢知吟无辜的炸了眨眼:“我刚才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在勾引你,让你不要杀我啊。”
林檀越望着他,万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白,眼神变化莫测,一时竟无法反驳。
须臾,他平静道:“你凭什么以为,就凭你这等残花败柳,能勾引到我?”
谢知吟顿住。
这倒是把他问住了。
他回想了下原主相貌,的确妖异了些,而且以两人之间的恩怨,林檀越应该永远不会喜欢上他。
但他的目主要是让林檀越停下杀戮,所以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好吧,这是我找的借口,我其实想找个机会,想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话。”
林檀越道:“我和你无话可说。”
“无话吗,可是我倒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说,”谢知吟冷冷道,“你想杀我,不正是因为我推你下崖吗?”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推你下去吗?”
林檀越心头一震,却不为所动:“说与不说,并不会改变你必死的下场。”
谢知吟也不强求:“好吧,你好像不是很感兴趣,那我就不说了。”
“但我想说出我的疑惑。”
谢知吟道:“林三公子,我你只见过一面,除了推理下崖这件事过分了些,除此之外,我们应该再无任何过节了吧。”
就像《仙魔道》里的叙述一样,林檀越本质是个缺爱小白莲,他孤零零的站在桃花树下,看着母亲亲近养子,他在备受奴仆欺凌,却见姑姑转身离开,他在受人冤枉时,只能瞧见心爱之人转身离开。
他的痛楚一直都来自于求而不得,无法得其所想。
可眼前这个少年,叫人看不透,猜不着。
都说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一生,可这少年的眼神里却从未有半分失落忧郁,反而全是阴霾和毁灭。
若具体形容,便是不像少年时期的林檀越,反而像是入魔后六亲不认的林檀越。
谢知吟怔了怔,缓缓道出疑惑:“你不是魔种吗?入一个魔境对你来说就跟在林园散步一样吧,你这样三番五次的追着我杀,好像我不是推你入的魔域,而是伤了你的性命似的。”
“林公子,我们之间的仇怨大成这样吗?”
林檀越心头微微一动,仿佛某种旧时的回忆跌宕而出。
他当然知道,此刻的他根本不是那个年少时懦弱可怜的可怜虫。
前世那场浩劫,吞噬掉了他所有的善良,忍让,割舍,愚蠢,于是,新的林檀越便脱颖而出,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他冷冷道:“你好像知道我的很多东西。”
“魔种,喜好,性情。”
谢知吟想也不想:“对,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要和你成亲啊。”
“我总要了解了解,我的未来夫君是什么样子吧。”
“未来夫君?”林檀越冷漠道,“你觉得你能活到那一天吗?”
谢知吟道:“只要你不杀我,我就能让你爱上我。”
“你爱上我,自然便不会想着要杀我了。”
他话语中的天真,让林檀越再次眯了眯眼,“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永远不可能。”
说完,他眼神一厉,手倏而收紧。
这一掐猝不及防,谢知吟差点闭不过气来,很快,他的脸色由从容变成了涨的通红,又发紫,张开嘴,不由自主留下双泪。
林檀越望着他这样痛苦,极为痛快。